我的钱包就在我的裤兜里,站在这个地方,我早已心惊肉跳,甚至我觉得,只要我动一下,就有可能立刻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阿赫迈德发现我有点犹豫,就又厉声喝道:
“快把你的钱包掏出来,给我!”
我仰望天空,为的是避免往下看。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裤子口袋,十分缓慢地把钱包掏出来,递给他。他二话没说,从我手中抽走钱包,转身就往下跑。
此时,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是,我要从这块高高的无遮无拦的窄小平台上,艰难地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把身子挪向通往台阶的地方,尽管我离台阶只有一米之遥。我好不容易费力地心惊胆战地挪到了台阶旁,但还得饱受往下爬的煎熬。此时我的两腿好像已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了,根本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好像中风患者,软弱无力,重重地牢牢地被钉在了地上。
看门人给我打开了厚重的大门,放我出来。一帮孩子跑到我身边,他们真的比导游还熟悉这里的地形,送我到了出租车上。
此后,我仍旧在扎马莱克饭店住了几天,每天还是沿老路进城。每天都能见到阿赫迈德,他还是站在以前他站的地方,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每次他看到我,都面无表情,好像从未见过我。每当我看见他时,也学着他的样子,面无表情,装作若无其事,也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阿姆斯特朗音乐会(1)
1960年喀土穆,阿巴
我一出喀土穆机场,就上了一辆出租汽车,我对出租司机说,去维多利亚饭店。司机二话没说,就径直飞车把我拉到了一个叫“皇冠”的饭店。
“他们历来就是这样!”一位利比亚人告诉我说。
“如果是白人来到苏丹,他们就认为,肯定是英国人,如果是英国人来了,就给他们送到皇冠饭店去。”不过也还好,这里是人们聚会的地方,所有的人,到了晚上,都来到这个饭店,相聚在一起。
到了地方后,这位出租车司机,一只手从汽车的后备箱拿出我的行李,另一只手给我做了一个手势,意思似乎是告诉我,这里的景色很美,并自豪地说——蓝色的尼罗河!我看了一眼下面涓涓流淌着的河水,河水的颜色是翠绿色的,河面很宽,水流湍急。饭店的大平台又长又背阴,好像要伸进尼罗河。在河的旁边,开出了一条林荫大道,大道两旁生长着古老的、枝叶茂盛的无花果树。
办好一切手续,饭店的行李员把我送到了一个房间,吊在天花板上的一个大电扇呼呼地响着,可是电扇的叶片却没有转动,这个电扇只是在那儿无用地搅动着宛如蒸腾的开水一样的空气。
这儿好热呀!我在想,于是我决定先进城里去看看。其实我也没想清楚,我进城去做什么。我离开饭店刚走出几百米远,就意识到,我上当了!空气中散发出来的热气,烤得我脚下的柏油路滚烫,我立即感到头昏眼花,喘气都十分困难。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往前走了。与此同时,我感觉,我也已经无力再走回饭店了。我心中开始慌乱起来,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马上躲到阴凉的地方去,这毒辣的太阳一定会把我灼死烤化的。我惊慌地四下看了看,目力所及的四周根本不见任何人影。在马路上只有一个活的生灵,那就是我。周围的一切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每幢房子的百叶窗都是紧紧关闭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不但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就连一个小小的动物也见不着。
上帝呀,我该怎么办?
狠毒的太阳灼烤得我头痛欲裂,就像铁匠用锤子在拼命地敲击我的脑袋。回饭店吧,太远了!不回去吧,四周又不见建筑物、过道、凉棚,找不到任何可躲避的地方。我突然发现,近处有一棵小芒果树,于是我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毫不犹豫地钻到了那棵小树的下面。
在这棵小树下面,我静静地躺在地上,把身子藏在了树荫下。此时此刻,这点可怜的树荫,简直就像一种无形资产,躲在这树荫下我的身体,就好像干渴的嘴唇上沾了一滴水,立刻令人感到浑身轻松,犹如久旱逢甘雨,解了渴。
到了下午,影子慢慢变长了些,在一点一点变大,开始重叠,然后逐渐变暗,此时天空也渐渐变成了火红色——夜幕降临了。人们开始活跃起来,愉快地回到了现实之中。人们兴奋地交谈着,好像刚刚躲过了一场灾难,熬过了度日如年的地狱生活。
城里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生活。马路上开始能看见汽车奔跑,商店和酒吧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意。
我在喀土穆要等两位捷克记者,我们相约一起去刚果。那时的刚果正经历着严重的内战。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按计划,这两位记者早该从开罗到这里了,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他们。白天由于天气的原因,我无法进城,可也不能呆在饭店里,因为那里能把人热死。饭店阴凉的平台上也不能久呆,因为,你即便想在那儿呆上一小会儿,也会有人不停地来打扰你,问你是哪国人?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这儿?是做生意吗?是来开垦农场的吗?如果不是这样,那你要去哪儿?是一个人旅行吗?你成家了吗?有几个孩子?他们都在做什么?是否喜欢苏丹?喀土穆怎样?尼罗河呢,漂亮吗?你住哪个饭店?几号房间?。 最好的txt下载网
阿姆斯特朗音乐会(2)
他们的问题没完没了。第一天我都礼貌地一一作答了。这些人是出于好奇心提这些问题,甚或这是当地人的习惯?也许来问话的人都是些警察,总之最好与这些人相安无事,别得罪他们。可是提问题的人,也不总是这几个。第二天来的又是另外一拨人,他们的问题总是千篇一律。给人的感觉似乎是,这些人很像是在体育运动中跑接力赛的人,不厌其烦,不停地传递他们手中的接力棒。
但是,我注意到,其中有两个人,总是一起来一起走,而且到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们两个人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在这儿,大学生们正在放长假,因为苏丹是军人政府掌权,总统易卜拉欣·阿布德将军下令关闭了学校——因为他认为,学校是从事叛乱活动的窝点。
有一天,这两个年轻人,在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我周围的环境之后,凑到我跟前,劝我买他们手中的大麻,说他们急需钱,还说要带我进城,并带我去看沙漠。
面对这种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我从未吸过大麻之类的东西,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难道他们就不顾忌别人怎么看待他们?如果他们是警察的话,他们是否会以此为借口先把我抓起来,然后敲诈或者干脆把我驱逐出境?难道这将会是我此行要遭遇到的惊人的事吗?我不知道下一步还会出什么事,所以我只好买下了他们的大麻,付给他们钱。
前一天晚上,他们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