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宴上很少饮酒,回宫以后令人拜好酒具,就在儿子床榻的对面一盏一盏地饮酒。
“你快些睡下。”他边饮酒边说道。
李越累得精疲力尽,没过多久就熟睡过去,绵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宫室中显得很是清晰。
太子喝得满足,令人将酒具和小桌案一并收起,轻手轻脚地走到儿子的身边。
太子自知庸常,生得也没什么亮点,所幸独子生得像他母亲。
太子妃已经亡故三年,她在时是不允丈夫过度饮酒的,其实他酒量很好,喝得再多脑中也始终是清醒的,但此刻他仍是有些醺然,没由来地想起十余年前的往事。
当时先太子刚刚薨逝,他是个没福气的人,自小就多病。
他的母亲是皇帝潜邸时的原配,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但皇帝即位后却没有将她册封为皇后,只堪堪得了个妃位,封他为太子也是勉勉强强,打发言官而已。
反倒是谢氏的那位,甫一入宫就是贵妃。
前朝外戚势大,今朝不立后是不成文的规定,所以那贵妃的位子便是最尊。
先太子死后,所有人都觉得新任储君应是李鄢,他出身最尊贵,人也是无可挑剔,单单容貌出众得叫人艳羡不已,既善为文作画,也善骑射。
才十三四的年纪,就比一众兄长还要出色十倍百倍。
怕是皇帝自己也没想到,他能生出个这般优秀的儿子。
但李鄢和谢贵妃都是性子和柔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泊漠然,不在乎外物,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
淳道二年的冬天极冷,大雪深数尺。
他那时年纪已经不小,但仍在住在宫中,迟迟没有开府,知悉七弟刚满十四就要开府时,他心中酸涩至极,恨不得到皇帝的跟前去控诉。
就这还开什么府呢?大哥虽是刚死,但皇家没有为长子服丧的规矩。
最迟明年三月,李鄢就能直接搬去东宫。
他心里愤愤不平,但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发呆,天上突然开始飘雪,等到他发觉小雪变成暴雪时,天已经快要黑下来。
他没带人过来,狼狈地在雪地里奔跑,路过谢贵妃的宫室时,忽然有人撑着伞过来拍了下他的肩头。
李鄢递给他一把伞,嗓音清越:“兄长怎么在雪里跑?”
雍王虽还年幼,但已经生得极好。
面容似崖间新雪般,清冷昳丽,但最叫人移不开眼的还是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灵动美丽,在光下时如琥珀闪闪发光,在暗处又如浸透江南的杏花烟雨。
他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我忘记今日要下雪了。”
李鄢轻声说道:“兄长快些回去吧。”
“好。”他愣愣地握紧青竹制成的伞骨,手足无措地往自己的寝殿奔去。
冷风如刀子般拂过他的脸庞,也瞬时割开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