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喝了一些清酒,张嫣的脚步便有些虚浮。
宫车在御苑之前停下。她搀着母亲的手正要上车,忽有小宫侍前来唤道,“长公主请留步。太后娘娘请张娘子过去一趟。”
张嫣眨了眨眼,将散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露出被酒意染成微微的粉色的脸颊,笑道,“正巧,我想走一走路,吹吹风。阿母,嫣儿去去就回。你和父亲可要等我啊。”
“这孩子。”鲁元瞧着她的背影,无奈一笑。
“满华,”夜色下,张敖笑盈盈道。“你不觉得,阿嫣每次喝了酒之后,都特别的可爱么?”
他望着妻子,久别之后,目光多情柔和,“就如你一般。”“呀。”鲁元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轻轻牵住张敖宽厚地手,脸却渐渐红了。
到了长信殿。吕后却不在。似乎是大宴后一直都未回来。张嫣坐了一会儿,酒力发散,有些不耐,便起身道,“我沿着来路,去找找阿婆吧。”
入了夜的长乐宫。很是寂静。
虽然早已不是大汉的政治中心。但是平日里行在长乐宫中,总能见来往的宫人。这一次,却走了许久都没有遇到人,白日里宽敞明亮的长廊,在夜色中却像一个黑森森的洞口,奇异的显出阴森来。两名宫侍在前面掌路,灯笼洒下一圈一圈的光。
“哇”的一声,乌鸦穿过长廊檐角,迅疾而过。叫声吓了一行人一跳。
“娘子,”解忧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说乌鸦叫代表不祥,这长乐宫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地事情发生啊。
“看你说的。”张嫣勉强笑道,“这儿是长乐宫啊。能出什么事?”
就算是出事,也不会出在明面上。
张嫣心中亦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适才就留在长信殿中等阿婆回来了。
转过长廊转角,前面就是烛火通明的长乐前殿。张嫣呼了一口气,拊掌笑道,“你瞧,这儿不就有人了么?”再走了几步,她自己也发觉有些不对了。
人,是有了,问题是,太多了。
重重卫尉军执戟护卫之内,殿外人影。有永巷宫侍人服饰,以及常在吕后身后伺候的面熟宫人。
鱼鳞甲校尉排众而出,拱手道,“张娘子,此处不是你该来地地方,还请即刻回避。”声音强势中略带一点急促。抬起头来,竟是郦疥。
“这是怎么了?”她沉声问,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殿中忽然传来女子惨笑之声,“阿吕,愿来世你为鼠来而我为猫,生生世世啖汝之肉。”声音激愤中带了一种刻骨的怨毒。
“贱人,”吕后怒不可遏,狂呼道,“来人啊,将她的舌头给割了,看她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张嫣的脸一瞬间变的雪白。
那是,那是
戚夫人的声音。
她的牙关咯咯打颤,她的身体簌簌发抖。她地理智拼命告诉她,应该立刻掉头走掉,躲的远远的。她的脚却僵硬的像陷在泥潭之中无法自拔,一步都无法跨出。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颗心陷入绝望。
一个血淋淋的人吃力地爬到殿门之处,伸出手来,想要够住些什么,却只是徒劳,终于失望地放下。
“戚懿,”吕雉跟了出来,她的声音充满了奇异地亢奋,“你还记得么,那一年,就在这个地方,蛊惑先帝说要废了我,你躲在他的背后。得意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今日吧。”
她顺着戚懿地目光,慢慢望下去,看见张嫣,不由怔了一怔。
“啊。”她恍然笑起来,“阿嫣是过来找哀家的。”
“阿嫣,”吕后伸出手来,招道,“你过来。”声音热切。玄色衣袖缺了一幅,在夜风中招展。
仿佛如当初一样,受到梦魇似的,张嫣一步步的走上长阶。
“阿嫣。”吕后握住她的手,弯下腰来,笑地很畅快,“你看啊,”她指着戚懿,热切道,“你不是帮阿婆骂她么,人贵有自知之明,一个什么都没有付出的人,轻飘飘的一个笑脸。两滴眼泪,就想拿走别人付出一切代价才得到的东西。”忽然板面如冰,“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