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中
萧何悠悠醒转。
“父亲,”幼子萧延在榻前伺病,搀起他,喜形作色。“你昏睡了半日,终于醒了。”
萧何便感觉到自己像是一盏燃烧殆尽的油灯,即将干涸。
“为父命不久矣,你大哥早亡,这些年,家中所置田宅都在穷处,亦从未曾大治垣屋。若是后世贤能,自然会学着我的勤俭。若是不肖。则也可免去被权势所夺。”
萧延于是泣泪,起身跪拜道,“儿子谨受教诲。”
二年秋,相国萧何病重,闭门谢客。
辛丑日,一辆宫车驶入北第。在相府门前停下。
青衣下人奉上名谒。对相府门房小厮和气笑笑,道。“奉给府上公子便知。”声音雍容中有着一种尖细。
不一会儿,相国府中门大开,萧延急急忙忙从内出来,在车前拜道,“不知陛下亲自前来,臣又失远迎。”
刘盈走进相府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坐在湖边垂钓地萧何。
不知道何时,这个历经两朝的名臣已经消瘦不堪,一个伶仃的背影,而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刘盈忽然就感到心酸。
这个老人,将他一生中所有的才智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刘氏皇朝,为他们父子两代运筹补疏,功虽高,而人却谦和,一生兢兢业业,谨慎安微。最后,因为国事而累倒在宣室殿上。
“哗啦”一声,水波动荡,似乎有鱼儿咬上了钩,萧何面做喜色,连忙提竿,然而病弱无力,竟没能提起来,鱼钩带着鱼儿重又落回水中,不知怎么挣脱了,摆摆尾巴重又游了开去。
萧何呆了一呆,面上就显出一种灰心的神色来,意兴阑珊的放下钓竿。回过头来,意外的看到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老臣参见陛下。”
“萧相国免礼。”刘盈连忙搀起他。
“相国今天气色不错。”
“天气好,不过晒晒日头而已。延儿不知进退,知陛下前来,居然不曾告知臣。”
刘盈微微一笑,“不怪萧卿,是朕不让他喊相国地。”
“陛下,”萧何看着刘盈隐隐愧疚的目光,平和笑道,“老臣此病,是天年已到,由来积蓄以久,与当日宣室之色无涉。”
“多谢相国。朕,还是想与相国谈一谈匈奴。”
“陛下还是想与匈奴一战么?”萧何微笑道。
“是的。”刘盈背过身去,挺直背梁,“昔高皇帝遗朕平城之恨,今冒顿单于书绝悖逆,父母之辱,朕定欲雪之!不雪枉为人子。”
萧何呵呵一笑,“陛下莫忘了当日臣在宣室所陈,这四件事,一日未解决,这汉匈之战一日莫提。”
“朕没忘。”
刘盈打断他道。
“朕不会再冲动,不会的要求即刻与匈奴会战。只是朕想知道,这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算到了。”他的眼眸被一片热望染成一种殷切的光泽,殷殷的看着萧何,“昔日越王勾践经十年休养,十年生息。终破吴国。若朕也能做到卧薪藏胆,二十年后,汉匈总可堪一战了吧?”
萧何一时哑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从秦末天下逐鹿之后的废墟里成长起来的百废俱兴地大汉朝,它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繁荣。其实根基还太浅,甚至还没有平安度过它地瓶颈期。
在他看来,想要酣畅与匈奴一战,至少还需要五十年的蛰伏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