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认床的缘故,秦良玉接连几日都未歇息好,今日归家,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放松一下,这厢刚将衣裳褪下,那厢门口又传来丫鬟给容氏请安的声音,秦良玉被他们几人这车轮战打的头晕脑胀,又费力从床上坐起,瞧着容氏红肿着眼睛从门外一路含泪走到床前,凄凄惨惨的唤了一声“良玉!”而后便专心致志的掉着眼泪:“当初我便说不同意你走这条路,你爹非说你是雄鹰,生来便是要在天上翱翔的,还说将你翅膀折断锁在牢笼固然是稳妥,但你是不会开怀的。娘当初便是上了你爹油嘴滑舌的当,才头脑发昏让你去参加那个什么武举,娘的肠子都悔青了,嘤嘤嘤。”
诚然,秦良玉也十分赞同容氏的话,她爹的确是不怎么太着调,可她能走上这条路,归根结底还是秦载阳的功劳,是以也便未落井下石,只静静听着容氏发发牢骚,毕竟女儿受了伤,做娘的有此举动也是在情理之中。
容氏哭够了,又道:“此番伤你的那伙人,娘听你爹说有可能是私兵,眼下不是有明威将军参与此事么?听说明威将军为人正直,不如你写信与明威将军说,让他替你做主!你两人同为朝廷命官,现下你又被调往重庆卫,与他在一处当值,他大约会给些面子的吧?”
秦良玉:“……”
在世人眼中,明威将军相貌堂堂,为人又刚正不阿,可谓是秦良玉这辈人中的典范,俗称别人家孩子。当然,明威将军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是以从不为自己正名,于是这传闻便神乎其神起来,听说曾有与明威将军认识的人试着解释有关明威将军为人的这个天大的误会,后来莫名被人打了闷棍,至今还昏迷在床上。
十分刚正不阿的明威将军此时正站在坪头山的山脚:“我觉得被掳的百姓既然不在山上,十有八九还在洞中,左右大家闲来无事,我们再从头找找,找到了便赏你们本将军亲笔画的山水图。”
众人想到将军大人那清奇的画风,积极性略受打击,不由朝后退了退,面面相觑。
马千乘见状一瞪眼:“快搜!”
众人整齐而入,一路向前,行了大约二十里时,位于前排的一位军士突然道:“那有房间。”
马千乘循声向前看,果不其然瞧见一石门半开的房间,举起火把仔细打探,见屋中桌椅床榻俱全,只是都已落了灰,且被挪动了地方,是以这屋子之前明显是有人来过。正要命人仔细查看屋中情形,又听得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在屋外。
军士们动作统一,将腰间长刀横于身前,团团护住马千乘,而后紧紧盯着屋外,以备有风吹草动时,可以占得先机。
脚步声渐近,止于门前。
杨启文冷声问:“不知门外所立何人?”
有一若洪钟般的声音道:“播州宣慰使,杨应龙是也。”
屋中人皆松了口气,军士自觉给马千乘让出了一条道路。
走到杨应龙身前,马千乘揖手行了一礼。
杨应龙扶住他手肘,道:“你我叔侄一家人,不是说过不必行礼。”偏头瞧见屋中情形,又问:“我听说这事后便赶过来了,怎么,人搜到了没?”
马千乘摇头:“已过了近七日,但还未见人影,今日又找到这么处石屋子。”
杨应龙今年三十有七,方脸,生的浓眉大眼,不笑时,面色极其严肃,使人生畏。他蹙眉望着这石屋,想了想,又绕开马千乘身前进屋走了一圈,瞧见屋中满地狼藉,石壁亦有道裂痕后,面色微变,走回到马千乘身边,问:“这房间你方才来过了?”
马千乘也是刚赶来的,还未来得及仔细搜屋子,听杨应龙问话后,如实道:“没有,我刚进屋。”
杨应龙一动不动盯着马千乘,眼中带着猜疑之色:“这屋子一瞧便是那伙山贼的住处,按说不能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啊。”
马千乘面色极其坦然:“大约是被藏到了其它地方,这地方这么大,总不会只有这么一处屋子,我去外面转转。”
杨应龙沉吟片刻,这才露出丝笑模样:“我随口一说,贤侄既然说这屋中没有什么金银珠宝,那定然是没有了。”而后又抬手拍了拍马千乘的肩膀:“我听说你已在这山上搜了好几日,这山绵延数里,你短短几日便将山上搜遍,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不只是马千乘一人,此行的三百军士眼底也都挂着青黑,马千乘回头瞧了众人一眼,想了想,终是抱拳:“如此也好,谢过大人。”
马千乘率部下下山,杨启文欲言又止了好几番才开口问:“方才骠骑将军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们来拿了珠宝?”
马千乘回头瞧了他一眼:“你瞧我像不像珠宝?”见杨启文脸又通红一片,大笑道:“那么点钱还入不了骠骑将军的眼,从小到大,他逢年过节给过我的东西若换成银两也够你我吃小半辈子了,又怎会在意这些小钱?”
从山上下来,马千乘这才想起自己家中还有位伤员,匆匆去军中转了一圈便折返家中,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未发现秦良玉的身影,吩咐下人叫来柳文昭,问:“那个姑娘呢?”
柳文昭正与账房先生对着帐,方才来得匆忙,连账簿也一并拎了过来,此时将账簿向袖中一收,回:“回去有几日了。”又问:“将军,那些姑娘找到了么?”
马千乘摇头,身子向软椅上一靠:“杨大人接手,我便回来了,若他也找不到,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柳文昭唔了一声,一时不知该不该将秦良玉的身份同马千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