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观音婢总在王府里待着,也没觉出自己对这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可此番许久没回秦王府,待再一踏入王府的门,惊觉心中甚是想念,毕竟宫中的约束还是甚多,只要一进了宫门,她这心情就十分沉重。
几人刚到家不久,太子府那边便传来太子妃有滑胎之兆的消息,传闻说是受惊所致。观音婢听到消息后倒是一点都没心软,想当初在石阶之上,郑观音可以说是下了死手,观音婢虽为医者,可向来只医人,丧失人性之人早已非人,不必多费药材与心思。此时杨暎与阴月都在,李世民听到消息后转头瞧了阴月一眼,方才庆功宴开始前,李渊特意叮嘱李世民,阴月眼下怀有皇家子嗣,是以不可动她分毫,若是伤了她腹中的孩子,李渊绝不轻饶他。
这一眼瞧得阴月肝胆俱裂,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觉得李世民的视线十分沉重,压得她连头都不敢抬。
“扶你们主人下去。”李世民吩咐下人将观音婢与杨暎带走,独独留下了阴月。
还未等人走光,阴月早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王爷,妾知道错了,不要杀妾。”
李世民负手,抬头望着漫天星子,他眼下自然是不能杀她,秦王府被这些人盯上,连带着观音婢都被牵扯了进来,他自然要替观音婢讨回公道。李世民不说话也不看阴月,这使阴月更是害怕,冬夜本就寒冷,阴月此时却感觉不到石板上的湿冷之意,她只是哭着求李世民不要杀他,视线更是不离李世民身上,仿佛只要一眨眼,李世民便会取下她项上人头一般。
等她哭够了,李世民这才转回了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阴月:“你谋杀本王的孩子时可曾想过不杀那个孩子?不杀你?你给本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阴月哭得梨花带雨,将李建成给供了出来,她哭道:“一直以来都是李建成吩咐妾做事的,日后妾定然不会再与太子府有任何瓜葛。”
其实这事李世民之前便已查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毕竟丢了这颗棋子,李建成还会安插其它棋子,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勃然大怒,拔出腰间的长剑作势便要砍下去,阴月吓得抱头失声尖叫,一双眼闭的极紧。
剑尖在颈侧一寸处停了下来,阴月半晌没感觉到痛意,试探性的睁开了眼,险些被剑气所伤,她惊恐的抬头去看李世民,浑身抖得如同打摆子一般。
“朝中有不少阴世师旧交,言辞挑拨秦王府与陛下的关系,本王给你三日,将这些人拉到王府这边,不然你的下场你比本王清楚。”
阴世师的这些友人全都是义薄云天之人,他们不光是不满秦王府,更让他们不满的是李唐王朝。阴世师在世时,几人的关系十分好,阴世师从小就疼阴月,是以他身故后,众人自然将阴月视如己出,还曾一度因她入了秦王府而惋惜,是以若是阴月前去拉拢人心,要比李世民出面容易的多。
阴月又叩了首,惊魂未定道:“妾明日便去找叔伯们。”
放走阴月,李世民又在院中站了会,杨暎方才一直未离开,此时见四下无人,便走上前去:与他说话:“不单是阴世师那伙人,朝中不乏有忠隋之人,眼下的朝廷糅合了许多股势力,你要将人都拉拢过来才是。”
李世民转头瞧了杨暎一眼,直白道:“不然我娶你进门做什么?阴月明日去找她的叔伯,你闲了这么些日子无事可做,是不是也应当自己找找差事?”
杨暎觉得她与李世民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说话不超出三句必然面红耳赤,不过李世民方才那话也没有错,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李世民娶她本就是为了安抚忠隋的前朝旧臣。思及此,杨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李世民嚷道:“你对我说话就不能客气点?究竟是我求你还是你求我?”
李世民挑眉:“自然是我求你,但是你眼下应当也是别无选择。”
杨暎觉得李世民说得当真是太有道理了,于是隔日她便私下约见了前朝的旧臣们,她的身份虽不显赫,但好歹是前朝的血脉,众人对她还是高看一眼。
“诸位明公,秦王自入仕以来,为朝廷所立的汗马功劳想必大家也都看在眼中,眼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之前众人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我理解诸位叔伯心中有情怀,但是晚辈认为,朝廷存在的根本,是百姓眼下的安居乐业才是,至于是何朝何代又又何妨?”杨暎一边为众人满上茶,一边给大家讲着道理。
有一人似乎听不下去,道:“公主眼下嫁入了李家,自然是字字句句都向着婆家说话,早便将炀帝给忘在了脑后。”
杨暎倒也没恼,她道:“我先前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诸位叔伯也见到了,先帝后期的确不理朝政且过于荒唐,在座的众位敢说心中对先帝没有一点怨言?只不过他老人家驾鹤后,你们对家国的仇恨取代了你们心中的个人恩怨罢了,若大家当真如此记恨李家,又何不辞官?这样一边领着李家的工钱一边说着李家的不是,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几个皆是家中世代为臣,忠心日月可鉴。”有人被杨暎戳到了痛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继续道:“公主眼下是认贼作父,回头才是岸啊,只要公主肯站出来打着复隋的旗号,老夫敢保证随之呼应的人不在少数,先前老夫也劝过公主夺回国权,公主怎么如此顽固不化?”
杨暎觉得自己若再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替李世民争理只会让这些人更加厌恶李家而已,她握了握拳,最后道:“我怀了李家的孩子,这孩子也是先帝的血脉,我想为他铺一条光明的路,日后可堂堂正正的活着,也可自豪的与人说起自己的身世,毕竟这孩子也是隋朝的延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作声,良久,一人被推作表率,一脸严肃:“公主怀孕一事可是玩笑话?”
杨暎眨了眨眼:“不然明公找御医给我瞧瞧?”
“老夫不敢。”那人低了头,想了想,又道:“公主方才所说铺路,是怎么个铺法?”
那人出此一问,杨暎立时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遂含糊道:“便是诸位所想的那个铺法,众位口口声声要复兴隋朝,兴许这也不失为一条路,你们觉得呢?”
散席后,杨暎靠在椅子中把玩着酒杯,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脑袋进了水,怎么突然便想起了说自己怀有身孕,众目睽睽之下,她去哪找个孩子据为己有?若她闷在王府十个月不出屋,怕是大家都会起疑的吧?这事当真是有些难办了。
门口蓦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杨暎以为是那些人去而复返,忙朝门口扫了一眼,却见是李世民正抱肩靠在门框,登时垂头丧气起来,她道:“我方才好像办了件错事。”
方才李世民一直在旁边的屋子,早便将这屋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李世民挑了挑眉。
杨暎眼皮一翻:“眼下咬文嚼字的有意思吗?我方才话都已说出口了,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应当想想该如何解决孩子的问题吗?”
“举国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你能想出其它办法来?”李世民顾自走过去,坐在杨暎对面:“话已出口,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了。”
杨暎虽然一直对李世民有意,但方才那话的确不是预谋已久,当时的情况,她实在是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她瞧着李世民,无言以对。
观音婢近日越发的嗜睡,每日都昏昏沉沉,李世民回来时她还未醒。李世民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瓷白的颈子,有些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