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听了这些,不去辩解,倏忽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既然陛下认定是臣妾下的药,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不知陛下准备如何责罚臣妾?”
司空肃阳见她坦坦荡荡,跪得笔直,嘴角更是带笑,心下生疑,轻呼:“你……”
忆昔直视着年轻帝王的眼睛,双眸清澈,笑容浅浅,一派祥和,唯有碧色的宫装上繁复的花纹染上了如墨的色彩。
司空肃阳眼神恍惚,刹那间感觉跪在面前的人正是青乔。青乔虽好胜,可一旦认为不是自己的过错就会不言不语,不管他人如何看待,她自随心。
风将殿里的轻纱吹了起来,辗转入了司空肃阳的眼,他手握得紧紧的,一挥广袖,背过身,硬起声音,唤道:“来人!曦妃嚣张跋扈,嫉妒成性,毫无妇德,现剥下其曦妃头衔,幽禁挽曦宫,不得外出!”
忆昔端端正正地磕头谢恩,以额覆地,一直到西济帝离开之后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
身后挽曦宫的大门敞开着,风渐渐地大了些,卷着忆昔凌乱的长发和轻薄的长裙,裙裾四散开来,带着种种萧索,寒风侵袭入骨。忆昔趴跪着闭上了眼,心下叹息,暴风雨就要来了!
司空肃阳望着面色苍白的李嫔,觉得累极了,悄悄出了内殿,唤来御医,问道:“说罢!”
老御医弓着身子,回复西济帝:“回陛下的话,李嫔娘娘是因为喝了含有天花粉的茶水才会导致小产的。”
司空肃阳皱起眉头,“天花粉?”
“天花粉是清热泻火、生津止渴、排脓消肿的药物。此物十分常见,民间百姓会用天花粉熬粥或是泡茶,皆有益于身心。各宫娘娘也会常来讨要。”御医一一解答道。
司空肃阳负着手,思索道:“那就是说各宫娘娘几乎都有这一味药材。可是为何会导致李嫔小产?”
老御医叹息道:“是药三分毒,而这天花粉虽好,终有些禁忌。有孕之人若服食了此物,会导致流产。”
司空肃阳一掌拍在书桌上,拧起双眉,若是有心之人想加害李嫔也不是不可能,这药十分常见,也不能说是别人有心加害。下药之人只要推说不知道有孕之人不能服食,便可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这药究竟是不是曦妃下的呢?曦妃的样子那么坦荡,倒叫人怀疑不起来。又或者是曦妃也不知道这味药的作用,是她的无心之失?
司空肃阳陷入沉思,这事还是需要好好调查。
是夜,果然下起大雨,窗外雨声沥沥,打得树木噼噼啪啪地作响,树影投射在窗户上,有些狰狞。
天似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忆昔躺在床上睡得一点也不安稳,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梦里十分的混乱,一会儿是西济帝与她温存的模样,一会儿是西济帝厉声斥责她的画面。一时之间总也不能从梦中醒来,终于她猛地睁开了眼。
殿内一室昏暗,只有一盏油灯颤颤地亮着,忆昔盯着那颗柔弱的灯芯,灯芯本就脆弱,在风中轻轻的摇摆。
她忽然之间有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她就是那颗灯芯,莫名的来到后宫,无奈的封妃,到现在的剥夺妃位,一切来的那么快。
她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随着帝王的喜怒摇摆,像极了没有依附的灯芯,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被风吹灭,再也无法亮起来。
方相让她入这后宫,是为了迷惑当今的圣上,可如今倒好,她失宠了,方相的法子失效了。她哧哧的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想到方相生气她就觉得好笑。
忆昔从床上起身,赤足走向窗户旁,手肘靠着窗檐,撑着下巴,看这一场洗涤大地的秋雨,颇有些自得。
突然,一条黑影从眼前闪过,忆昔睁大眼睛,大喝一声:“谁?”
良久,内殿的帘子被人挑开,珠云眯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小姐,怎么还没睡?”
忆昔缓了口气,轻声道:“睡不着,就起了,你去睡罢,天气渐凉,记得盖好被子。”
珠云点点头,又退下了,一会儿便听见了珠云平稳的呼吸声。
雨也看够了,忆昔前倾身子,关上窗,欲吹灭灯火,一阵风吹过,眼前黑影一闪。忆昔大张着嘴,差点尖叫,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忆昔定定神,看向前方,身前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衣裳上有些水渍,有几滴还滴在了忆昔的手背上。
那人一手握着忆昔的嘴,一手扯下蒙着面的头巾,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那人见忆昔镇定了下来,遂放下了掩着她嘴的手。
忆昔后退几步,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惊道:“严使臣可知,夜闯后宫是重罪!”
严承逸挥了挥身上的水渍,见她完好无损,松了口气,“娘娘安然无恙,承逸总算放心了。”
“本宫……”,忆昔想到自己已经被剥夺了封号,于是改了称呼,“我有恙无恙似乎与使臣无关。使臣莫要岔开话题,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严承逸眼眸带笑,这语气真有些像,问道:“娘娘,不,忆昔,你愿意随我回东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