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层塔中灵力渐复,秦征微感心境:“不好,可别等这一层灵力尽复,雷电一把我轰死在这里!”要逃下去时,猛的瞥见地板上摆着一个和第一层一模一样的蒲团,心中又是一动:“我已突破了第三层,本来就该来这一层历练,与其临阵退缩,不如静坐修炼。”
想到此处,便在蒲团上坐下,太极阴阳轮利用玲珑塔吸聚的灵力,不断催生雷云,飘荡于蒲团附近,雷云越来越密,也不知过了多久,仍然未见负心人下来,新生的雷云却已如棉花一般把整层宝塔都塞得几乎要满了,这时秦征只要稍有妄动,便是五雷轰顶之祸。
那些雷云和秦征的距离由一尺变为半尺,由半尺变为四寸,由四寸变为两寸,由两寸变为一寸,由一寸变为半寸,每过一刻,距离便缩短一半,无限地靠近,但就是不碰到秦征,旁人到此,心必生惧,恐惧一生,入不了定,不了慧,便无法思得绝处逢生之道,反而要越陷越深,或者被恐惧逼疯,或者被逼得气急跳起,那时就得被雷电震杀。
幸而秦征的《养生主》功夫却已臻甚深境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内敛内视,不理身旁变化,如此一来,冥冥之中又传来一个声音道:“法即是心,心外无法,万法归于道,若元神静定,慧剑斩魔,便能体道。雷乃先天气化成,若我身与天仙同诸一气,以身合神,则不为雷所伤,若我心与天仙同诸一道,以心合神,即可动‘雷机’!”
他听了这一番言语,心有所悟,琢磨着:“雷机……雷机……”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忘我境界,不晓得过了多久睁开眼来,却见身周三尺已无雷云,负心人站在他身前,含笑道:“小兄弟,恭喜你练成了身雷一体啊。”
秦征啊了一声说:“身雷一体?”他开口说话,却也奇怪,竟无雷电袭来。
负心人微微一笑,指着那些雷云说:“云笈派的五雷法乃是玄门正宗,若我所知不差的话,应该是分为身雷体、心雷体、身雷动、心雷动与天雷动五重境界。这身雷一体只是第一层,以你的根基悟性,若能沉下心来,静坐三年,或许便能练成这五雷法。有朝一日你得破此关,便可迈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列了。”
秦征听得心中一阵激动,他坐于雷云之中,虽只半日,已觉得这雷云之中蕴藏着无穷玄妙,听负心人说自己三年中便能尽数领悟,却不愁时间太长,反而觉得三年的时间自己未必能够穷尽其奥妙,又问负心人:“先生,你上了第六层、第七层了么?”
“我已上了第六层,取了血葫芦,但细细探查之下,却现此宝与我预期有很大的出入,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因此便没带着它下来,第七层是青羊子存身之所,我就没上去了。”
言下甚是唏嘘,他顿了顿,又对秦征说:“我要回去了,你和我一起出去吗?”
有道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秦征一开始进这玲珑塔,为的是练成神功好报仇,但几年下来,心性渐定,这时已领略到修炼道法的乐处,修炼时竟忘记了报仇这个初衷,便不肯半途而废,决心要先练成这雷机然后再出塔去,便摇头道:“我且不下去了,待我练成了这五雷法,再出塔不迟。”
负心人眼神中又露出赞赏之意,先前他对秦征多方指点,乃是出于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秘情往事爱屋及乌,这时却是真心有些喜欢这小伙子了,便对他道:“你有这志向很好,不过第五层的八卦炉已破,你练成雷机以后万万不可贸然去闯噬魂阵,否则必受其害。”
“可噬魂阵不是也已被先生破了么?”
“我是破了阵法,却没损害阵基,也没破坏血葫芦。”负心人道,“如今噬魂阵只是暂时失去威力,只要你将我放在角落里的血葫芦放在离位上,此阵便会重新动。不过闯此阵甚是凶险,功力未到之时,万万不可轻试,切记、切记!”
朱融和杨钩被负心人封了手足,直过了十二个时辰方才血脉畅通,恢复了行动力,两人跳到玄光井边,遍搜全谷却都找不到负心人与秦征的身影。
杨钩哇哇叫道:“师父,这次阿征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那座坟倒也没白立。”
朱融斥道:“住口!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两人郁郁不乐,过了三日,忽听一人道:“朱融,杨钩,出来。”正是负心人的声音。
朱融、杨钩听出是他的声调,惶然出观,朱融指着负心人恨恨道:“你还来干什么,害了阿征还不够,还要杀我们师徒俩么?”明知不敌,干脆就放开了痛骂一番。
杨钩却匍匐跪在地上求饶叫道:“大侠!大侠!你可别听我师父的,他脑子坏了……我们只是两个小混混,实在不值得你动手啊,杀了我有损大侠你的威名!”
负心人修养甚好,却不生气,也不解释,只是一笑,道:“阿征如今正在玲珑塔内体悟雷机,他托我带两件东西给你们。”随手抛来两件东西,朱融、杨钩哪里敢接?他却也不管,只是道:“宝物虽然给了你们,但此二宝灵性十足,非寻常之物,若你们修为跟不上,虽有宝物,亦等于无。”袍袖一拂,人已消失在朱融、杨钩的视野之外,朱杨二人见他倏来倏去,心中都感骇异,看地上那两件东西时,却是火龙索和神农木。
朱融在手册上见过此二宝的图示,一见之下狂喜地抓在手里,叫道:“火龙索!神农木!看来阿征真的没死!”
杨钩道:“他当初说,若他再入塔破关,道法他学,宝物却归我们,看来这小子不错啊,居然还记得当初的诺言。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狗屎运怎么这么好,”指着负心人离去的方向:“遇到这么一个厉害人物,他非但没死,还上了玲珑塔,得到了宝贝,功力多半又进步了许多。哼!等他出来,我一定要好好逼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三年,玲珑塔门紧闭,怎么也不见秦征出来,他们二人又进不去。光阴如梭,日月似箭,转眼已是太元五年。这三年里苻秦对东晋在军事上又取得了重大胜利,在太元三年攻克了荆楚重镇襄阳——这是中原进军南方的重要门户,又俘虏了东晋大将朱序,不过苻坚爱朱序忠而有才,非但不杀,反而拜他为度支尚书,颇为重用。
攻克襄阳后的第二年,秦主苻坚又以氐族人口渐多,于七月分出三原氐族、九嵕氐族、武都氐族、汧氐族、雍氐族等十五万户,分镇各地,这是模仿西周分封诸国之制,让氐族各宗亲成为中原各地方镇,意图以此建立千秋不拔之霸业。
苻秦这咄咄逼人之势,就连身居秦岭深处的朱融也隐约感应得到,他听说襄阳易主之后对杨钩道:“从来得襄阳者得汉上,苻秦已得巴蜀,若再得汉上之地,则江东危矣!当初司马家一攻下蜀汉,没几年就跟着灭了东吴,如今看来,大晋支撑不了多久了。”
杨钩道:“大晋支撑多久,关我们什么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朱融道:“司马氏虽然没出息,但咱们毕竟是汉家子孙,大晋若亡,咱们便是亡国。”
杨钩道:“可是啊师父,这些年供养着我们的不是大晋而是大秦,将来若说能给我们荣华富贵的,也是大秦,而不是大晋啊。你拿了大秦这么多好处却在为大晋担忧,这算不算吃里扒外?”
朱融失笑道:“这倒也是。”
这些年他得了火龙索和神农木两件法宝,依“读”字洞留下的咒文修炼运宝之术,功力已经大进。杨钩虽然年轻,但为人懒散,既有苻秦帝国的供养,每日便只是悠游度日。倒是年纪大他几十岁的朱融,六七年间长居青羊宫,闲来便读青羊子留下的道藏,慢慢竟有所悟,这火龙索内有云笈派历代祖师注入的先天纯阳真气,神农木更是厉害,乃是云笈派开宗祖师云笈子采集天地真精为核锻制而成,朱融要想运用这两大宝物,便得调节得本身的精、气与二宝同步方能产生共鸣,慢慢的他气质与思想竟然都产生了改变,渐渐脱了杂学,把以往那些骗术、咒术都丢在一旁,逐步转入道家正宗心法上来。
这一日他将神农木所藏玄妙摸透后,心头欢喜无限,对杨钩说:“以后就是孙宗乙来,我也不怕他了!”
杨钩却笑道:“孙宗乙以为心魔转世老的死了,小的被凰剑带走了,怎么有可能来?我说师父,其实你苦练这些道法也没用,这青牛谷藏得这么隐蔽,又有青羊子那么大的名头罩住,别人听了就害怕,不会来的。咱们待在这里,就是什么法术都不会也能平平安安过一生——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年那么卖力干什么?”丢着一颗临兵豆玩儿,说:“就是这云笈七宝,我们就算得全了,也只是拿来玩,没什么用处。”
朱融被徒弟这么一撩拨,忍不住想:“是啊,我虽得了神农木、火龙索两件道门法宝,可不到世间去展露展露,虽有若无!”心便动了。
恰巧,过得数日,苻坚又有圣旨传来,说丹江一带出了叛乱,内里有玄门术士牵涉其中,希望青羊子能出山相助——这是他第七次来请“青羊子”下山了。朱融对杨钩叹道:“当年刘皇叔对诸葛孔明,也不过是三顾茅庐,符天王却连续七次来请,我们若再不出山,那就太无礼了。”
杨钩掩着嘴笑道:“师父,你之前还在为大晋担心呢,咱们是汉家子孙啊,去投苻秦,不大好吧?”朱融虽是他师父,但杨钩素来没大没小,这句话暗带讽刺。
朱融骂了他一下,道:“如今襄阳易手,大秦一统海内指日可待!这种天命大势我们也扭转不了,没法兼济天下,就且独善其身——先为自己考虑吧。”
杨钩其实也有心下山,却说:“不等阿征了?”
朱融往后天峰的方向望了一眼,道:“都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出关呢,难道他十年后出关,我们也等他十年不成?你还年轻,我可老了,再不下山走走就走不动了。咱们留下一封书信,让他知道我们的去向就好了。”
(《寄灵》第一卷《大宗师》完。敬请关注第二卷《隐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