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山不知如何回答好,白家是他姐姐夫君宋巩的亲家,家大势大又是名门望族,跟他们这样的市井小民原本是非亲非故毫无相干的,现在二女同侍一君,好像两家又有点关系,可纵使如此,宋巩长年在外为官,姐姐随嫁,他们两家从没有交集,更别提交情。。。。。。祝枝山毕竟是一介平民,往时一见到当官的就拘谨得很,甚至有种欲亲近又不敢亲近的小人物谄媚心理,如今站在面前的是当朝大理寺一把手白敬宣白大人的大公子,祝枝山又惊又喜,好不紧张,嘀嘀咕咕半天也说不出话。
白起对祝枝山这般反应见怪不怪,虽心有嫌恶但并不表示。平民与贵族之间的鸿沟是很难逾越的,从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差异到思想见识的广博程度,像他惠父弟那般无论家世出生,富贵地位都能安之若素,一视同仁看待的人实在在这世道难得,像他自己就不大能做到,若不是祝枝山是宋慈的舅舅,他怕也没那么好耐心。白起笑笑,故作轻松道:“祝老板不必慌张,如实说就好了。”
“呃。。。。。。慈儿他不在店里。”
“不在?”白起皱起眉头,为难地喃喃,“今日我是来找 他商量我姐姐婚嫁的事,他怎么能不在呢?”
祝枝山道:“不如白公子进里屋去坐坐,我这就差人去寻他。”
白起点头,“好吧,那我就等等他吧,顺便去拜访一下宋夫人。”
祝枝山引了白起走入一心堂后院,院内分排满布晾晒各种草药的木架子,其中快速行走着衣裳随意的伙计,男丁袒胸露背,女丁粗衣麻布,看见白起这样白衣翩然,气度优雅的俊美公子都是满目惊诧和艳羡。女人们聚在一起对着白起指指点点。白起表情有些难堪,这就是他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的原因,感觉是在。。。。。。卖样。
白起蹙眉不耐,脚下道路狭窄,还铺盖一地的草药,走着走着时不时绊倒一个簸箩。白起举起扇子四下挥,驱去周围浓郁苦涩的草药味。他就想不通宋慈怎能忍受这些药味呢,京城男子也风尚在衣饰佩戴上熏蒸熏香,以示风雅,而宋慈身上却总是带着一股自然而然淡若清风的墨与药的香,让人舒畅馨然。。。。。。若不是宋慈住在这里,他这贵胄公子怕也绝不会踏入一步。
想着,白起不禁怔然——为何他能喜欢和欣赏宋慈,却又能和宋慈周围的一切如此渭泾分明?他和宋慈本质上终是不同的。白起出生高贵,而宋慈虽也出生书香门第,却是个跨越和行走在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存在,他既不奉承于贵族也不可委屈为平民,他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虽身无荣贵却天生清俊傲骨,虽清贫蜗居于市井但却身怀一门绝技,理想若鸿鹄。。。。。。
萧洛搀扶着身患眼疾,看不见事物的祝氏在屋外迎接白起,白起向祝氏一拜,恭敬道:“白起见过宋夫人,宋夫人近来可好啊?”
祝氏回礼一笑,伸出一双手很快被白起握起,祝氏的手缓缓抚上白起的脸庞,笑道:“小白真是长大了,是越长越俊了呀!”
白起从萧洛手中接过祝氏,搀扶着她在小庭院中慢慢渡步,还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白起生而并不亲近平民,也不喜欢亲近平民,但这位宋二夫人是个例外。祝氏温柔纯良知书达礼,并不亚于大家闺秀的教养,而最令他钦佩的是祝氏那种包容。。。。。。当年宋巩本是和祝氏指腹为婚的,纵使宋巩后来娶了她小姨,也应是祝氏为大,白氏为小,但阴差阳错,白氏反而成了妻,祝氏倒而为了妾,不仅如此,祝氏膝下无子,却能将白氏的亲生儿子宋慈当作自出抚养,白氏失去女儿患了失心疯后,宋慈还是多亏祝氏的照料。白起看惯了小平民谄媚丑陋的嘴脸,像祝氏一样贤惠仁慈绝世难求的妇人他怎能不敬重。
白起道:“夫人,再过几日家姐白月儿就要嫁人了,嫁的是那左丞相的二子,到时候您也跟惠父弟一起过来吧。”
祝氏道:“这事儿你传书告诉我家夫君和妹妹没?”
“已经告知了,姨夫说他有公务缠身就不便到京城来了,小姑半个月前就已经上路,虽然有些赶,但应该能在婚礼前一天到达京城,一切事宜我父亲已经安排妥当了。”
祝氏沉默一会儿,微笑道:“我还是不去了,我一个瞎子去了倒反你们给添麻烦。”
白起刚想再劝说劝说祝氏,却被她打断,道:“你也知道,妹妹她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只认慈儿是个姑娘,而慈儿呢,明明是个男孩子,为了孝顺母亲也没少受委屈。这回婚礼若是妹妹要去,那慈儿必定要穿上女装扮作姑娘才能跟去,我说的对么?”
白起尴尬的讪笑,“呵呵,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主要是我父亲都好多年没见过自家妹子了,想借女儿婚嫁的理由把小姑从嘉州接上京城住些日子。”
祝氏道:“那不就对了,慈儿到那天一定麻烦的很,我再去岂不是给他添乱,我就不去了。。。。。。”
白起定眼看着祝氏平凡无奇的容颜,心里有些愧疚,但也不好再勉强,邀请祝氏参加婚礼的事就此作罢。
悦然客栈中。范文琦居住的客房已经被临安府的衙役团团包围个水泄不通,梅晓辰,谢弘微,范文琦三人站在屋子的边角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宋慈一人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盯着地上的黑衣死者,眉头蹙紧,心事繁重。
隶属于临安府的京畿提刑官皇甫俊一一接到报案就带人马立刻赶到了案发现场,皇甫几经勘验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刺杀宋慈的凶手已死,既能不确定此死者是不是要刺杀宋慈,也不能知道他为何要刺杀宋慈,真是麻烦呀,根据梅晓辰和谢弘微的报案,也许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名黑衣男子因为他们极力保护宋慈的关系不能完成刺杀任务也不能逃脱现场故而服毒自杀,可是。。。。。。
“可是死者除了口中有毒物外,身上还有两处伤口,一道是他颈部深及肌肉的刀伤,一道是他胸口上一剑穿心的剑伤,这两道伤口不论那一道都足以致命,你们说他是来刺杀你们的,可是死无凭证,这。。。。。。这真的不好办呀。”
皇甫忧愁地渡步到四人面前,叹息道,“广陵,子昭,你们这回可是遇上大麻烦了。”
谢弘微低声道:“皇甫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我们不能惹上人命案子。”
梅晓辰瞅了一眼谢弘微,“你这胆小鬼,出了事就想逃脱,就想把责任手一挥撇的一干二净是不是?!”
“我没,我只是想能不能疏通疏通——”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吵架!”皇甫心情烦躁,大喝道。
宋慈在一旁轻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宋慈声音细如蚊蚋,好像有极重心事压着般,连声音和呼吸都不得顺畅。
皇甫俊一没有听见宋慈的话,却被一名捕头唤过去,“启禀大人,死者身上有可疑发现。”
“哦?!”皇甫跟随那名捕头走到尸体旁边,捕头“刷”地拉开死者的前襟,死者胸口上赫然纹着一只戾气张狂,张牙舞爪的黑麒麟图案,皇甫顿时震惊,不禁大叫:“怎么会这样!这,这不可能的——”
梅晓辰和谢弘微见皇甫一脸惊惶表情,莫名的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皇甫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皇甫深深呼吸几口气,镇定下来,没有理睬梅晓辰和谢弘微,对两边肃穆的衙役吩咐:“把这四个人统统押走!尸体也一并带回临安府!”衙役立即领命,给四人都戴上了刑具,强行押走。
宋慈表情漠然,毫不像另外三人一样在戴刑具时拼命抵制,可是说宋慈是服从倒不如说是宋慈另在想心事,想得根本顾不上别人因误解而像嫌疑犯一样的对待他。
梅晓辰又不解又惊愕,向皇甫喝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大人,我们真得是无辜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呀!我们才是受害者。。。。。。”
皇甫冷着脸,看着一众衙役扣押着四人出门,梅晓辰质问的声音渐行渐远。皇甫待人走后,跟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