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产妇,二十多年前,那镇子上有一个孕妇,难产死了。”
田耕莘将眼光投向千脚蜈蚣样蜿蜒于峻岭陡坡上的那一抹吊脚房子,又问:“哦,她年轻吗,美吗?”
“挺年轻,美极了。”
“哦,一个美丽的夫人长眠在那里,她应该受到如此庄严的纪念碑似的怀念。我知道你们国家蒙古境内有一座青冢,就是为纪念一个叫昭君的女子。看来你们中国人历来都是懂得尊重女性的。”田耕莘再次咏叹。
如果传说是真实的,那么,蒋介石的心血此时应该澎湃,他内心里应该潮涌着将那段恋情不吐不快的强烈冲动,他应该回忆起凌惠菁那双带着梦幻一样色彩的眼睛。不过,蒋介石只是静静听着扈从们关于那座鬼坟的热烈的议论。他是中国人民的领袖,当然不会讲出内心深藏的那段风流往事,他只是阴沉着脸,拉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
2
他俩迎着不断吹出的冷风,向洞子深处摸去。易霜寒扬起手电上下照了一通,一只只蝙蝠逗着手电光奔来,令人躲闪不及。
“这个山洞,应该是一个废弃已久的矿洞吧?”他推测道。
“你猜的不错,曾经是个矿洞,并且是有千年历史的古老的矿洞。”卢仁相在前面说。
洞子太低,他只能看见躬着腰走在前面的卢仁相负着背囊的背影,像个驼背怪人。易霜寒记起一直摆在书房里的那个黑釉长颈瓶,想,也许就是用这里挖出的煤烧制的吧?又问:
“就从这里进入教堂去?”
“是,它一直通到教堂东楼地下。”
“出口在哪个位置?”
“地下室,那里有一座神甫的墓。”
将教士埋在教堂的地下室里,他知道西方许多地方教堂都有这种做法,又问:
“跟矿洞勾连的暗道是谁修的?”
“自然是教士。修教堂那几年,各地教案时有发生,教士们为防万一,借在地下室建墓之机,挖出了一条跟这个矿洞相连的暗道,以备紧急情况好从教堂逃离。”
“还没人使用过吧?”
“怎么没有,修好当年就有人使用过了。”
“谁?”
“一个掘墓的工人。自建教堂,本地人就一直传说教堂里某个地方藏得有无数的金银珍宝,这个工人在掘墓时,窥出了其中的机窍。一天夜里,这个工人就从这条暗道进去了。”
“他找到渴望的财宝了吗?”
“当然没有。据说,他在摸进去的头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具死人的骨架,在第二个房间里发现了整盆小儿的眼球,差点给吓得半死。”
“秘密又怎么给泄漏到外界的呢?”
“还是这工人,他将秘密出卖给了当时王家沱租界的日本人。”
“日本人将这个秘密保守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利用的时机,对吧?”
“也许是吧。”卢仁相含糊道。
矿洞弯弯曲曲,似乎无穷无尽。两人的脚步在洞中听起来很响。
矿洞里越黑暗,不经意在头脑里产生的意象越清晰。
千年前,在这个矿洞里采掘的工人,他们的后代呢?
教堂地下室、地下室里的坟墓、幽灵、吸血鬼,那个讲述故事的教士是谁?
派遣唐使时代谦恭的日本人;甲午战争后,在王家沱建租界、居心叵测的日本人;而今张开血盆大口、凶像毕露的日本人;他们是同一种日本人吗?
仿佛不是他,而是矿洞本身有了呼吸,有了思想。
磕磕绊绊不知走了多久,一股悄悄刮过的小风,让他突然有了走到尽头的预感。在黯淡的手电光柱下,紧贴洞壁,赫然弃置着一具白生生的骸骨。
“啊,是古代采煤工人的尸骸吧?”他问。
“不,就是教堂最先死去的那个神甫的,我们已到教堂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