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卫登说完,才皱眉道:“的确如此……公子何意?”
卫登叹了一口气:“曾孙一旦出宫,纵然仍有养视之名,君又如何继续照料?”
张贺刚要说什么,就觉得卫登拱在自己肩上的手沉了一下。
“公子?”张贺询问地唤了一声。
卫登笑了笑:“即使君无所顾忌,光禄勋总是要顾忌一二的。”
张贺的脸色顿时一沉,立即就反驳:“安世不会。”
“会。”卫登又按了一下张贺的肩,“并非光禄勋不愿,而是……”说到这儿,卫登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卫登叹了一口气:“将来之事,谁能言准?不过……居高位者,顾忌之事总是更多,难以随心欲。”
张贺没有再吭声。
卫登继续说:“即便不虑尊兄,君尚有家人,岂可只虑曾孙?”
这一次,张贺没有反驳——他的儿子体弱多病,全靠各种贵药奇珍支持着,他不可能完全不顾亲子的死活。
卫登稍稍抬手,挥了一下,原本立于一旁的婢女立刻走过来,倾身询问卫登:“主君?”
“去见女君……让其携我昨日吩咐之物过来。”卫登吩咐,语气重了几分,跟着便喘了起来。
“唯。”婢女应声退下。
张贺有些明白卫登的打算,当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最后看了看卫登的脸色,听着他的喘息声,张贺终究是没有开口。
刘病已仍然站在稍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卫登——他……真的要死了?
恍惚间,刘病已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夏日。
——同样是病重不堪的男子……
——为什么……
“呵!”一声明显被压抑的低呼让刘病已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绣衣的妇人抱着一只漆匣站在自己面前,三十余岁的模样,神色十分憔悴,脸上是明显的惊讶……或者说是惊吓……之色。
“细君……可信我所言哉?”卫登的语气仍然虚弱,但是,其听调侃也是很明显的。
“吾君……”妇人转过身,看着卫登,故作轻松地回答,“吾君可未曾说竟会如此肖似。”
卫登挑眉,同样以十分轻松的语气反问:“我竟不知细君知太子十二岁时是何容貌?”
妇人走到床边,将漆匣放在卫登的手边,故意板着脸道:“吾君竟不知妾之过往?妾也随家君去过景桓侯之丧。”
卫登眨了眨眼,随后才挑眉道:“莫说太子去致哀时,冠军侯第中决无外人,即便并非如此,细君当年……不过始孩(注)之龄……”
妇人没有再接口,只是在床侧坐下,推了一下漆匣:“吾君可稍后再与妾话往昔……”
卫登点头:“诺。”
妇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而,瞪了卫登一眼之后,她便低下头,默默地打开匣盖,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给卫登过了目,才重新放回匣中。
卫登将漆匣往张贺的方向推了一下:“曾孙在禁中,君代曾孙收妥。”
张贺已经认出匣中有田宅籍,知道那些必然是卫登为刘病已准备的赀产,便没有伸手,而是问卫登:“如此……君不虑家人?”
卫登挑眉,不由失笑,随即便咳了起来,妇人连忙上前侍候,卫登却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即指向张贺。
妇人连忙点头,不过,仍然等卫登平复了一些,才转头张贺道:“君为掖庭令?”
“正是。”张贺连忙向妇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