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弗陵笑了笑,没有再看自己的皇后,向床边的宫婢招了招手,宫婢连忙上前,听清天子的吩咐后,便连忙服侍天子躺了下去。
兮君站在内户前,静静地看着,沉静的神色却让殿上诸人都紧张起来。幸好,就在众人越来越紧张,最后几乎不敢喘息的时候,掖庭丞领着才人来了。
中宫侍御服侍着皇后在天子的床前坐下,帝寝诸人则忙着开户,以便让才人有足够的空间表演,又因为皇帝的情况,能移了一架极大的火齐屏风在内户前。
掖庭丞领着诸人向帝后见了礼,便恭敬地侍立于前,等着两人话。
兮君看向刘弗陵,刘弗陵却无意开口,微微抬手,轻挥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不动了。兮君转过头,示意长御转致。
掖庭丞听了长御的话,并没有立刻行礼退下,而是又问了一下细节,比如,是只安排讴者,还是歌舞皆作。
掖庭丞问得小心,长御却不在意,甚至都没有请示兮君,便直接道:“歌舞皆作!难得上有此情!当悦之”
——也可以取悦一下皇后……
——兮君方才的情况真的让众人都有些恐惧了。
听到长御略带激动的话语,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殿上诸人,掖庭丞有些明白地低头应诺,随即便退下,安排才人表演歌舞。
《黄鹄歌》本身并不长,即使加了乐曲,又安排了歌舞,也不可能表演太久,但是,很明显,皇帝只想听这支歌,掖庭丞与仆射一商量,便将带来的才人排了三班,轮流表演。于是,“黄鹄飞兮下建章”便不停在温室殿中响起,身着圭衣的才人舞袖折腰,一派太平欢乐的景象。
虽然是天子自作的歌,但是,毕竟不能算是什么佳作,就是刘弗陵自己,以往都很少提及,兮君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支歌是皇帝所作,真正看因此歌而作的歌舞却是头一回,因此,看了一会儿,她倒是真的感兴趣了。
——十四岁的女子,正是爱玩的时候,又有几个会不喜欢赏心悦目的歌舞?
兮君看得专注,神色自然缓了下来,殿上诸侍御自然也跟着放松下来,一时之间气氛倒是好了许久了。
因此,当刘弗陵伸手轻握兮君的手时,除了兮君,根本没有人现。
兮君也是一惊,若非一贯的教养,恐怕当时就要惊呼出声了。她转头看向刘弗陵,却见刘弗陵仍然旧仰面躺着,除了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的她的手,其余都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兮君挑了挑眉,轻唤了一声:“陛下?”
尽管声音不高,但是,已经足以惊动离得较近的几个侍御了。
“中宫?”众人都是一惊,顺势一看,才现刘弗陵的异样,不由都很诧异。
兮君示意女乐安静下来,殿上其他人自然也都安静了下来。
等殿上鸦雀无声了,兮君才低声问刘弗陵:“上何诏?”
刘弗陵仿佛没有察觉周围的异样,依旧躺着没有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鸿鹄歌……”
——鸿鹄歌?
兮君听得明白,却一点儿都不明白刘弗陵说的是什么。
年少的皇后茫然地看向身后的侍御,却见所有人,除了与她一样茫然之外,便都是一脸闪躲的神色。她犹豫了一下,刚要询问,就听到一声郑重的拒绝:“臣不敢奉诏。”
——掖庭丞……
兮君不解地看向掖庭丞——什么叫不敢奉诏?——然而,掖庭稽不起,显然是看不到她的疑问了,她只能看向自己的傅母与长御。
傅母显然是知道,但是,看了看皇后,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继续闪躲着回避皇后的目光,最后,上前给皇后解释的还是倚华。
倚华并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一句话就回答了兮君的疑问:“戚夫人舞,高皇帝作楚歌。”
兮君立刻想起来了,脸色也是骤变。
——汉十二年,高皇帝从击破布军归,病情愈来愈重,因此,更加急于废太子而立戚夫人之子。当时,留侯张良行少傅时,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太傅叔孙通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高皇帝佯许之,犹欲易之。然而,至燕,高皇帝在太子侍酒时,见到了侍从太子的四位老人。四人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一问之下,才知这四人竟然是高皇帝求而不得的四位长者,至此,高皇帝才彻底绝了易储之心。于是,等四人离开,高皇帝召戚夫人上前,指着四人对其言:“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高皇帝无可奈何,只道:“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