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未曾谋面的孩子尚且那般难过,何况她失去的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弟弟……
刘弗陵在车辇旁停步,转身看向紧闭的殿门,随后对姿态恭敬地跟着自己过来的长御道:“请皇后惜身保重……上官小公子想来不会希长姊伤心过甚的……”
倚华一怔,随即躬身应诺,直到天子与长公主的仪驾离开,她才重新挺直腰身,心中纳罕不已——她本以为天子为周阳八子的事情,对皇后心结难消……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天子对皇后还是怜惜的……
倚华思忖着,重新走入皇后的寝殿。
重重青琐疏寮,层层锦帷绣幄,朱漆鎏金,丝绦羽饰,晦暗的光线下,所有的华丽辉煌都显得十分模糊,倚华在内户珠帘外跪下,轻声问安:“中宫长乐未央。”
隔着珠帘轻纱,她已看到端坐在寝台上的皇后——年幼的女孩终于将自己从锦被中解放出来。即使是如此晦暗的环境,倚华仍然看到了女孩红肿的双眼。
兮君挺直了腰,却仅此而已,对长御的问安,这个素来灵秀的皇后竟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回应:“上走了?”
女孩的声音太过轻微,让倚华听不出她的语气,只能在短暂的揣测之后,中规中矩地陈述天子的嘱咐:“是,上升车前对婢子言,请中宫惜身保重……”说到这儿倚华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提及上官小公子会不会让终于有些平静的皇后再次悲伤激动呢?——最后,来不及多想的长御还是将天子的原话说了出来。
——隐瞒与欺骗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在宫中尤其如此。
兮君愣了愣,随后缓缓点头:“我没事的。”
——逝者不可追……
她明白这个道理……
——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亲人的逝去……
倚华长吁一声,再次伏参礼,随即退下。
出了殿门,倚华对一直守在殿外的大长秋躬身行礼:“请尚食备膳!”
——皇后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
天子以下,死而相丧,虽然出嫁女应该当为其作为父亲后子的昆弟服齐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丧,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禁忌,不过,这种时候,尚食也不会自讨没趣,呈上的膳食都腌笋、豆脯之类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宫人看到皇后举箸进膳,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长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实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围人这么一盯,哪里还吃得下去?于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推开食案,倚华等人亲近侍御也没有多劝,立刻让宫人将膳食撤下,随后悄声吩尚食再备一些精致小食。
熬了一天一夜,年幼的皇后是真的累惨了,用过膳食沉沉睡去,虽然眉头紧锁,不甚安稳,但是,毕竟是合眼睡了,连宫人卷帷开扉都没有惊醒她。
能吃能睡便不会有大问题,倚华等人这才真正放上悬了许久的心,因此,当掖庭令再次传召时,倚华也没有再推托。
自从皇后病情稍好,掖庭令便传召过几次,每一次,倚华都已无法离开推托,张贺也没有二话,三番五次下来,倒是倚华自己深感过意不去。
一路上都在揣测张贺连番传召的原因,待进了掖庭署,看到官署内端坐的皂衣官吏,倚华便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全错了。
“婢子见过各位令长。”
——少府、大长秋下属各官署的令长居然齐聚一堂。
——想做什么?
倚华垂下头,默默深思。
坐在位张贺抬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席位:“长御请坐。”
这个位置先把倚华吓了一跳。
汉制尊右,以右位为上位,既在掖庭署,张贺居主位,他左边位乃是最尊的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