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宾客们纷纷散去吃席,黎氏把徐姑姑请到了正堂旁的耳房,请她入座,又命丫鬟仆妇们给她奉茶。
徐姑姑端着鎏金小簇花纹银盖碗,细品了一口苏杭龙井的清香甘醇,放下后嘴角抿着一抹浅淡笑意,“老太君这里的茶,真是上品。小妹上次喝到这么好的茶,还是在大长公主府上。”
黎氏见她仿若不经意间提起永乐公主,对她的用意心知肚明,难免有些心焦。
但又想到如意方才附在耳边的那番话,“大姑娘说让您尽管放心,她自有对策,保管让徐姑姑意满而去。”
她虽想不到萱姐儿能有什么办法,但她知道萱姐儿要是没有把握,不会说的这般笃定。
就在这时,有仆妇掀开帘子朝里面道,“二位太太和大姑娘来了。”
随即,赵氏和胡氏便走了进来,闻萱就跟在她们身后,三人一齐朝黎氏见礼。
而面对徐姑姑,赵氏和胡氏这两个侯府太太自然是不能行礼的,因为就算徐姑姑是大长公主的人,还曾是朝廷女官,如今也并无诰命在身,像她们这样的高门贵妇若是对没有品阶的绣坊老板行礼,岂不是丢了侯府的脸面?
徐姑姑曾在宫中见惯了大世面,在这等小节上倒也随和,见她们进来就站起身,朝她们微微颔首,赵氏和胡氏连忙朝她问好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只有闻萱这个晚辈大大方方对她屈膝福身。
徐姑姑多看了闻萱几眼,眼底深处闪过转瞬即逝的一抹深意。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常态,微笑着道,“素来听闻侯府大姑娘姿容出众,宛如仙女下凡,我还只当是戏言,如今得以亲眼一见,才知大姑娘名不虚传。”
“姑姑这就是抬举萱儿了。”
闻萱垂下眼眸,又是轻盈福身,那笑不露齿却又不显得娇羞扭捏的模样,正是大家闺秀之风。
黎氏见自己这长孙女在外客面前行事大方,让人挑不出错处,心里熨帖了些许,却又见闻玥不在此列,眉头紧锁,向两个儿媳问道,“玥姐儿呢?”
胡氏身为闻玥嫡母,这话只能由她来答,“回老太太,玥姐儿她方才急病发作晕厥了过去,儿媳只能先让人把她送下去歇着。”
黎氏眸光一冷,把手里盖碗往案桌上重重一撂。
无论玥姐儿是否真买了锦绣楼的制品来充自己的手作,这时候她都该站出来面对一切,可她却刚好在这时候晕厥过去,难免让黎氏怀疑她是故意避而不见,对她又看低几分。
见老太太发怒,胡氏和赵氏都噤若寒蝉。
“祖母,徐姑姑,二妹妹是真的身子不适不能亲来解释,但她说这是误会,委托萱儿替她澄清。”
闻萱一边说,一边挥手让跟在身后的虹儿呈上锦盒,有条不紊道,“她确实托人去锦绣楼买了一件五福捧寿袍,但她只是想借由锦绣楼的制品打个样,方便自己手作,并无他意。可不曾想在装寿礼时,她房里的小丫鬟粗心大意,竟将锦绣楼这一件当成寿礼封装起来,却把她亲手做的那一件给落下了。”
说着,她亲手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那件丝毫不逊色于锦绣楼制品的袍子,“这便是二妹妹亲手做的这一件。徐姑姑,您瞧这做工,不是京中任何一家秀坊的手艺,所以绝不是我们为了应付您临时遣人出去买来糊弄的。”
徐姑姑一见到这袍子,就两眼发亮,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她伸手摸上,沉默了许久才道,“这真是二姑娘亲手做的?在锦绣楼,也只有甲等的绣娘才能做到这地步。”
“是她做的没错。”闻萱睁眼说瞎话,却毫不心虚,面上笑意盈盈,就好像这句话真的不能再真。
徐姑姑心里压根不信,先不说闻玥一个闺阁小姐怎么会有这般绣工,就说闻玥要真有这本事,哪里还用去锦绣楼买一件回来打样。所谓打样,绝不是这般技艺纯熟的人需要的。
但她看了一眼闻萱那双闪烁着深幽暗光的美眸,却没有再质疑什么,而是就此罢休。
毕竟,她在来侯府前就和这位闻大姑娘有了约定。
想到闻萱派来给她传信的那个古灵精怪的丫鬟,她心里还有几分好笑。
好笑的同时,她又有些敬佩闻大姑娘。
一个足不出户的侯府娇小姐,却能把人心揣测到这种地步,如此准确地拿捏了她的软肋,又许给她让她动心的好处,请她出动配合着上演这一出大戏,倒真是个人物,将来怕是巾帼不让须眉。
“既然真的是误会一场,那小妹也在这里朝老太君和太太姑娘赔个不是。方才在堂上,是小妹一时冲动,险些坏了老太君寿宴。”徐姑姑朝端坐的黎氏福身拜了一拜,按照她和闻萱的约定,对黎氏服了软。
这位可是大长公主跟前说得上话的贵客,黎氏哪里能让她赔罪?连忙起身扶她一把,“徐姑姑不必说赔不是的话,您送的金缕衣何等珍贵,我们侯府上下都领您的情。”
“老太君不愿和小妹计较,是您大度。”徐姑姑将她在宫里几十年得来的寒暄本事发挥了几分,又将黎氏上下夸了一通,随即又道,“待会儿小妹会在席间告知所有宾客,寿袍的事就是误会一场,并把其中的细枝末节也说清楚,给武安侯府正名,您看如何?”
黎氏本来就想求她如此,见她自己说出来,自然十万个愿意,“那就拜托姑姑了。”
说罢,黎氏便叫了两个做事稳当的丫鬟来,让她们搀扶着徐姑姑去了。
待徐姑姑走远,赵氏正想开口,却听黎氏道,“你们妯娌不用在我这里伺候了,这时候各家太太的马车怕是也到了侯府等着吃席,你们赶紧去招待她们。”
赵氏讪讪地说了声是,便跟着胡氏一道离开,黎氏又把身边的下人也都打发出去,耳房里便只剩下闻萱。
黎氏定定地看着她,顿了许久才道,“这件五福捧寿袍,绝不是玥姐儿能做得出的,怕是你身边那个巧手的丫头虹儿做的吧?”
闻萱点头,又见黎氏面沉如水道,“这么精细的一件袍子,除非你们早有准备,否则怎么能在寿宴当日拿出来?你和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玥姐儿和锦绣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