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茗贻顿时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明眸睁大,看着白皙的皮肤底色上,如荆棘藤蔓般狰狞缠绕的伤疤。
程景行用指腹点到纵横交错的褐色疤痕中,一片狭小的白肤,上面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菱形浅褐色胎记,如蝴蝶断翅,折损在荆棘丛中。
“是这个。”程景行道。
他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满背伤痕时的痛心,即便现在每天都会碰触,但在如此明媚的白天,他还是觉得心头绞痛。
梁茗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满身的伤,几乎要哭出来,情不自禁地扶住莫爱的肩。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莫爱道:“柏崖支教的时候,校舍坍塌,三枚铁钉拖拽伤。”
梁茗贻急喘着呼吸,像被什么击中,腿颤抖着,身体歪倒下来,程景行一把抱住她。
“梁姨………”
莫爱见她好像受了刺激,忙把开衫重新套上,转过身来。
梁茗贻双手扶着程景行的胳膊,一双泪眼望着莫爱:“那得多疼………你怎么受的……”
莫爱淡淡地说:“已经不疼了,都过去了。”
梁茗贻急切地往前一步,再也抑制不住渴望的情绪,拉住莫爱的手,“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是妈妈的错,妈妈不好……疤痕有办法可以消的,我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让我照顾你,照顾你,好不好?”
莫爱感受到她言语里的悔恨与真诚,内心虽然也激起些情绪,但并不汹涌。
这份过期的母爱来得太迟了,迟到她已经过了需要的时候,迟到已经变质为了愧疚、不甘和悔恨。
而这些,莫爱都不需要,她更不需要回什么家,她就在她的家里。
她平稳地扒下梁茗贻的手。
梁茗贻心中瞬间空落落地坠下,等着下一秒的粉身碎骨。
莫爱说:“梁董,景行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梁茗贻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泪珠挂在眼角,痛苦地痴痴望着她,“不,不是的……你有很多………”
莫爱再次强调一遍:“梁董,景行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句话已为梁茗贻的身份定了性,断绝了她所有妄想。
沙河入葬,钢铁腐朽,她都不会以女儿的身份,接纳她的爱。
梁茗贻低垂着头,嘴唇翕动,想说又说不出,程景行扶住了她的肩。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景行能平安顺遂,”莫爱看着梁茗贻说,“我没有别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梁董要是想做些什么的话,就对景行好点吧。”
程景行有些心痛,“宝……”
梁茗贻微愣,眼睛越发空洞。
莫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从容地转身坐去茶桌上,拿了茶刀,开始起茶。
她没赶客,但梁茗贻已经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抬眸看一眼程景行,施然走去玄关换鞋。
到庭院时,她回头,莫爱依然有条不紊地用茶刀切掰茶饼。
程景行走出来送她,梁茗贻难过得再次掉泪。
“梁姨,”程景行安慰她,“你们之间误会太多了,我说不好她会不会转变态度,但我相信,时间,会改变一些事情。”
梁茗贻期望地看着他:“会吗?景行,你帮帮我吧。”
程景行苦笑说:“您别收买我,我站她那边的。”
梁茗贻明眸在他脸庞上分辨一会儿,兀自笑了,“是呀,唯一的亲人………她最需要的是你。”
“我也需要她,”程景行郑重道,“梁姨,我很爱她。”
是表态,也是承诺。
程景行从来都很直白,爱和厌都有明显界限,一点不含糊。
他对她爱的程度,在他要为了她,切断与梁家世交往来时已然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