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称病告假期间,除了隔几日例行来为她请脉的太医外延禧宫比以前更冷清了,其实最初琅华是命人送了些补品衣料炭火过来,但都被她谢过回绝。
琅华自觉和她不似其他嫔妃有多深的情谊可以互相关心问候两句,也知道她除了皇上一向不乐意或者说不屑向人展示自己的内心和善意,所以她不收就不收吧,左右自己尽到了看顾嫔妃的职责就是了,索性让她好好养着,兴许还能得几天安宁。
她这一养,就足足养了两个月,平日里不是坐在窗前缝缝补补就是躺在床上沉思,内务府倒也没怎么苛待她,只是不那么上心罢了,有两回忘了及时补足取暖的碳火,也亏得容佩去要了来。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延禧宫静得如一摊死水,宫里的人都木木的,你不言他不语。
而白蕊姬有孕的消息传来总算是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向来妃嫔有孕六宫都要送礼去贺一贺的,青樱也实在想不出也拿不出什么去贺,索性从当年的嫁妆中找了一副品相还不错的珍珠项链送去。
宫里的日子无宠就是难捱,可她的无宠困顿全是自己作的。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永和宫,那里热闹的简直不像话。
白蕊姬求子得子给在白雪茫茫的寒冷冬季里的紫禁城增添了一份喜气,这还没到中午,端着太后皇上的赏赐的小太监就出去了两拨,俗云直嚷嚷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到了下午,其他嫔妃的礼又一个接一个的送到,直到快晚膳时才消停。
这些礼物里,她还是最喜欢海兰做的两件小肚兜和两副小虎头鞋帽,这小鞋还没她半个巴掌大,鞋底用了最柔软的绸缎摸起来特别舒服,尤其是鞋头栩栩如生的小老虎不仅色彩斑斓还憨态可掬。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待的想看到孩子穿上了这小鞋活蹦乱跳的样子。
只要十个月,她就能见到自己可爱的孩子了,哄他入睡、逗他玩乐、教他说话、扶他走路,如何再看着他读书习字、策马练武、娶妻生子。。。。。上天终归是眷顾她的。
为了给孩子祈福也为了抒发内心的喜悦,百蕊姬大方的来宫里报信的,送东西的下人赏赐,连工门口洒扫的小太监也见着有份。一时间人人称颂她有福心善。
“纯嫔娘娘,您说我这胎是公主还是阿哥啊?”白蕊姬一脸认真等着绿筠这位后宫女人中仅次于皇后的福星给她答案。
纯嫔看着她的肚子也做一副认真的思考状:“你现在日子浅,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不过我总感觉会是个阿哥。说不上为什么,直觉非常强烈!”
就算一个说不出缘由的猜测也让白蕊姬喜笑颜开了半晌。
“你这还没到三个月就害喜的厉害,可得多注意些,待会儿得再让太医好好开几道滋补药膳的方子给你温补着,过些时日胎儿更稳了你应该就没这么难受了。”
看着纯嫔这么热心的帮她张罗起来,白蕊姬心里一万个感激。她现在是巴不得明天就能把孩子生下抱在怀里亲吻他的小脸蛋和小手小脚。
为了能顺利诞下健康的孩儿,她不怕辛苦的每日亲自去宝华殿向神明焚香祷告,这还不够,为了让神佛能听到成全她的心愿,识字不多的她日日请阿箬来教她认字抄写经文,每次抄起来都少不得一个时辰,有时候太投入放下笔才发觉手腕已经发酸。
看她为了孩子如此投入,阿箬不禁感慨道着慈母之心真叫人佩服。原本以为她只是坚持几日,没想到这一抄就快一个月。
百蕊姬没累,她倒是快眼冒金星了。
上一世百蕊姬被金玉妍用朱砂喂了每日入膳的鱼虾最终不明不白的产下异胎落下病根,伤心过度差点一蹶不振不说,最后还久久的失去皇上的宠爱,这一世金玉妍除了刀子嘴就是豆腐心,贵妃皇后也十分良善,处处体贴照顾着她,她的衣食住行每一样每一个环节阿箬都查看了没问题,想来这次她能得偿所愿。
这积福积德成全人的好事做起来就是比伤天害理的事让人开心畅快有底气。
“明儿我决定不来教你抄经了。”阿箬放下笔,单手托腮的看着专注的白蕊姬说着。
“啊?为什么,我这才抄了多少?后面还有几部经书,你不来我怎么办?”白蕊姬猛地抬头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询问阿箬刚刚那番话的缘由。
阿箬唤了静萝给她揉起肩膀深呼吸了两下说:“这一个月来每日一两个时辰的抄经,我没怀孩子都这般累,更别说你这怀了的,为了让你不累着,我明天要告假一天,省的以后你的孩儿问我你怎么不是手酸就是眼睛累的,那我可不好交代。”
白蕊姬噗嗤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这一抄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有时候连水都想不起来喝一口。”
阿箬:“我看啊以后你每天只能抄半个时辰,其他时候要么去御花园走走,要么就躺着好好歇息,再这么累下去可要不得。”
白蕊姬点点头,她也放下手中的笔活动着手腕,看着屋外风雪停了,想着御花园里那开得极为鲜艳的红梅就觉得有些眼馋,回想起刚刚阿箬说的要么去御花园走走就按耐不住,便立马让俗云准备了披风和手炉拉着阿箬陪她一起去赏玩。
阿箬没料到这女子竟是这么说做就做的性子,有了身孕还精力满满,刚听什么就要干什么,她本来想回去睡个午觉恢复下体力,这下可又被她安排好了节目。
其实白蕊姬本来打算进宫后实在不行就自己过自己的,以前她在宫外就听说了好多古往今来宫里争风吃醋、争凶斗恨的故事,说不会发怵那都是假的,面上的不惧也有几分也是强撑着的,她看后宫,有点像蚂蚁看大树一般,一种直面大自己许多许多倍的巨物带来的压迫感。再加上她一早就打定主意坦白她和青樱母亲的关系,所以在她的预想里没给自己留多少后路。
可事实并非她想的那么糟糕,这个宫里还是很多人向往拥抱光明和温暖的。
宫里一众妃嫔中她和阿箬格外亲近些,除了阿箬本身不拘小节的性子让她更自在以外,还有她们都和青樱的母家有点关系,虽说这关系并不让人喜悦,但也为二人营造了一种“只有我们知道的”专属的小姐妹微妙氛围。
平时阿箬从不以位份施压旁人,她也不惧,仗着自己嘴皮子特别利索经常和玉妍一起逗弄她,阿箬对付一个玉妍已经是竭尽全力才能勉强获胜,这下再来一个战斗力十足的白蕊姬她彻底缴械投降。有时候看她那故作认真,劲劲儿的样子就憋不住笑出声来。
红梅被修剪得错落有致,寒天腊月里乘着北风散发出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梅好唯嫌淡伫,天教薄与胭脂。真妃初出华清池,酒入琼姬半醉。”
阿箬看着红梅闻着淡淡的梅香不经意间就吟出王安石这首《西江月-红梅》来,白蕊姬在一旁虽听不太明白说什么,但知道是称颂这好花好景的好诗。
阿箬刚刚吟诗的样子就和平常很不一样,那样的身影和抽离世俗的眼神,她之前在一些读书人身上看到过,大概就是他们说的“风雅”吧。
嘿嘿,怪不得皇上喜欢阿箬,她也喜欢。
“姐姐,我看皇上平时就爱写诗,你说皇上的诗是好吗?”白蕊姬瞅瞅四下无人故作低声的问。
阿箬心碎,她怎么敢问这种问题,是嫌恩宠太多了是吗?还好周围都没什么人,要是被听到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
她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皇上的诗是御诗,御诗哪有不好的,就像这御花园,是不是也比你之前见过的所有花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