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前几日感冒发烧,请了私人诊所的医生上门打吊针就花了两百多,家里电视坏了,请人维修又是一百,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钱,现在物价高,每个月一千五百块除去房租就剩九百了,怎么够用?”刘秋芬长叹一声:“有良身体不好,还得吃牛奶鸡蛋。”
刘秋芬口里的阿良就是赵浅浅的丈夫王有良,此刻正躺在里间的床上,“我是个废物,是我拖累了你们,明天给我买瓶安眠药。”
赵浅浅走到门口,屋内没开灯,她摸索进去,“有良,我们都没有责怪你,你就别瞎想了。”
“我知道,你是一个贤妻。”王有良半躺在床头,盯着她。
赵浅浅垂眸。
“你好好休息。”赵浅浅说完,去衣橱翻出环保袋,里面有幅十字绣,是她三个月的心血,还得一段日子才能完工。
屋内没开灯,光线黯淡,她想着还是去了客厅,坐在小凳上,静静地做着手头活计。
时至今日,她仍清楚记得四年前的那一幕。结婚第三天,王有良陪她坐大巴回娘家。黄昏时,大巴与货车相撞,王有良伤到了脊椎,高位截瘫。而她则毫无损伤。
赵浅浅时常会想,如果当时受伤的人是她,生活又会怎样。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大约是分心的缘故,针戳到她的指头,赵浅浅含住了食指,想着自己今晚是不是熬晚点,好早日完工,送到市里去卖。这幅十字绣就是她最近所有的希望。
刘秋芬起身收拾东西,去了自己的房间,赵浅浅这才坐在桌前,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习惯和刘秋芬过于亲近,她怕她的唠叨,她怕她的诉苦,她怕她的眼神。
赵浅浅有时也会同情刘秋芬,年轻时守寡,好不容易儿子结婚了,不料飞来一场横祸,老了还得服侍儿子。在这母子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丧门星,赵浅浅自嘲地笑笑。
“拉尿了。”
赵浅浅进房间,借着客厅灯光,把便盆塞到他下面。她静静地注视,端起便盆时,眉头还是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怎么,受不了了?”王有良猛地睁开眼。
赵浅浅闭紧嘴,走出房间。
站在简陋的卫生间,赵浅浅对镜端详,二十七岁的她,脸色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皮肤略微干燥,眼珠倒还如从前一般乌黑,却总是缺了点什么。
赵浅浅闭眼,不敢再看自己,她倒了热水,对着雾气熏脸。这还是姑姑教她的,最简单最实用的美容方法。擦干后,抹上雅霜,这牌子她都用十年了。
其实到她这个年纪,该用点好的。赵浅浅想,等下个月发了钱,或者等十字绣卖了钱,她一定给自己买瓶玉兰油。她在县城的百货商场见过,五十多块,还真是挺贵的。
晚上睡得还算踏实,除了夜间给王有良倒了一次尿,别无它事。早晨她起床后,来不及漱洗,就去煮好稀饭,蒸好馒头,一切妥当,才开始打理自己。
梳好马尾辫,她换上冬天最好的衣服,红黑相间的格子呢,那还是姑姑为了她结婚在市百货商场买的,平常她都不舍得穿。
赵浅浅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翻出来了。
出门时,刘秋芬在给王有良夹菜,见她这身装束,笑说:“今儿个怎么穿得这么俊俏?”
略带讥讽。
王有良正喝稀饭,抬头看到,“你要心里有了别人,我也不会留你。”
赵浅浅早已习惯,也不接话,直接就出门,呼吸到清新空气,心里的郁气才纾解不少。
来到餐馆,换上工作服,她和小春抹窗户,踩在椅子上,她才想起自己原来也是畏高的。
“赵姐,你知道吗?咱们这一片都被卖了。”
“卖了?”
“是啊,就是前几天被卖的。”
赵浅浅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担心的是餐馆没了,她又要去打过一份工。作为一名只有高中文化的女人,身无一技之长,她能做什么呢?售货员,收银员,服务员,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工人了。
赵浅浅出着神,原本她也是一名大学生的。
整天工作她都没了心思,对老张的戒心却没放下,所幸无事,终于等到打烊。
久未露面的胖老板出现在店内,“我给大家说个事,这店下星期就要结业了,你们的工资明天结清。”
赵浅浅走到窗前,靠着玻璃。对面的马路停了几辆好车,打头的黑色轿车尤其显眼,汽车的标志看着非常眼熟,是奔驰,保时捷,还是宾利,她记不得了。总之,一定是有钱人,还是超级有钱人。
这样的汽车,她只在市里见过一次。
街对面,一行人行色匆匆。
林忱走在最前,身边跟着的是他的妻子周雅青,说是身边,其实也有半步的差距,再后面跟着几位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