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月一撇头,颊边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声音很轻,却似把什么东西打成了粉碎。
她的眼眶红了。
她的眼眶,也红了。
抬手的一刹那,辞雪就已经后悔了。
她养了她六年。
唱戏的日子再苦再难,怜月都是个极乖巧的孩子。
而她一向拿她当宝贝疼着。
别说打了,就连一句重话都不忍说过。
怎么就……
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呢。
辞雪有些哽咽,抬手想抚一抚她的脸颊。
“月儿,其实我……”
可怜月躲开脸去,不容她触碰,也不容她辩解。
她退开两步,脸上只剩了冷灰色。
“……我去。”
捧起余温犹在的汤碗,掀帘走了出去。
碎了一地的情愫,干脆碾得更碎好了。
不就是下贱么。
谁不会呀。
夏去秋来,暑消气燥。楼里新来了一个盲眼阿婆,在阶下扫着黄叶。
窗开着,依旧有人守在窗边看云,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
屋檐下,姊妹们依旧在嚼舌根子,嫉妒着哪一个伶官又攀上了谁家的少爷。
只是窗边那人,换成了辞雪。
而姊妹们口中的“小贱蹄子”,换成了怜月。
“怜月这丫头可了不得,那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相,勾得朱二爷五迷三道的。”
“谁知她使了什么伎俩,硬生生的横刀夺爱,竟让朱二爷抛弃了辞雪。”
“亲手养大的小白眼狼,抢走了自己的男人,辞雪得气成什么样儿哟。”
……
天晚风急,辞雪阖上了窗。
残烛烧尽,换上了新烛。
拆开一包药封,八珍汤慢慢熬上。等月儿深夜回来了,正好喝药。
又拾起针线,在给月儿新缝的那件冬衣上,多绣了两朵并蒂莲花。
就这么,慢慢等着。
等过日落,又等日出。
等促织声至嘶哑,等烛泪流到干枯。
等朔风换却西风,凋尽了楼前碧树。
等来了,朱家那一纸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