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也在打量着谢云嫣。那眸光似水又像镜子,暗藏锋芒。像是要把她里里外外都审视清楚。不,不对!他是在细细打量她的颈侧。谢云嫣微微蹙眉,却被苏钰抢先开口:“邵家小姐和苏黎走的很近。”
听闻她从江州回长安的路上,曾遭过路匪,幸好自幼习武又带着侍卫,激战之后才得以脱身。颈侧那条伤痕和他刺杀梁王那夜相比,已经淡去不少,但仍旧可以想象当时的凶险。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她对邵家的手段和心机让苏钰大开眼界。这样的智谋,当得起“女中诸葛”四个字。但是这看人的眼光,着实有些问题!谢云嫣听到苏黎的名字,下意识拧眉:“他们两个就这么按捺不住?”
一想到前世这两个狗男女勾搭成奸的样子,她就恶心的想吐。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落在苏钰眼中,倒像是吃醋。男人眸色沉沉:“邵家失了将军府,自然是要找一个新靠山,只可惜苏黎为了药方牵肠挂肚,邵姑娘怕是不能如愿。”
谢云嫣神色一动:“国公爷没用我给你的那张药方?”
“国公病重昏迷后,国公夫人不许我靠近一步,说我八字太硬,克了国公。”
苏钰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我带去的药方,她绝不肯用。”
三言两语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场步步惊心的宅斗局。不过,这对谢云嫣来说倒是个好机会。“苏公子,不如我们合作。”
她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国公爷久病不愈,对你没有半分好处,我有方法让他们主动求你给出药方,如何?”
苏钰“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谢姑娘又想要什么呢?”
“绿绮琴。”
谢云嫣直截了当,“我只要绿绮琴。”
以及让苏钰和赵氏在国公府威望扫地。她默默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苏钰剑眉微扬。绿绮琴虽然名贵,可对国公府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苏黎热衷风雅,数次向父亲讨要都没有成功,谢云嫣这是要用这张琴来挽回他?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苏钰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是变相答应了。谢云嫣秀眉舒展:“五日之后,江州段神医的弟子会云游至此,届时还望苏公子帮我敲一敲边鼓,让众人皆知此事。”
闻弦歌,知雅意。苏钰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往唇边凑去,谢云嫣连忙阻止:“那茶是……”我喝剩下的。不等她把这五个字说完,苏钰已将半盏凉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我记下了。”
见他已经行至窗边,马上就要离去,谢云嫣下意识开口:“苏公子,家贼难防这四个字,烦请谨记于心。”
重生后她便打定主意,要对苏钰鼎力相助,以弥补前世对他造成的伤害。可她总不能大大咧咧地告诉他,苏黎在他身边埋了暗桩,伪造叛国通敌的密信,还要借机给他下毒。还是得等到一个时机,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把那些小人的情况告诉他。苏钰回首望向她:“你是说我身边有内鬼?”
“暗箭难防,越是混乱就越是会有人浑水摸鱼,即便是至亲之人,为了利益也可能反目。”
谢云嫣尽量将话说得像是自己近期感悟,希望苏钰能信任自己,避开府中的陷阱。“你很关心我父亲的病情?”
片刻后,苏钰忽然没头没脑的反问。谢云嫣坦然相告:“是,只是恕我暂时不能告知原因。”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苏黎。“苏黎现在满脑子只有权势,无法分心来探望你,”翻窗出去前,苏钰压低声音嘱咐,“你撑着将军府,切记要保重身体。”
“还有,谢家二房那位有孕在身的姨娘,野心不小。”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谢云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步上前掩上了窗,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胸口处,那渐次强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她有些慌乱,却也有些感动。被关心的滋味……有多久没有尝过了呢?看着从窗缝溜进房间的月光,谢云嫣怔怔地想。苏钰沐浴着如水月色,轻巧地落在了早已等在暗处的马车上,一身劲装的黑衣侍卫单膝下跪:“爷,邵家确实是得到了赎买的消息,正四处筹钱。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人手压价了。”
专注把玩着手中那张叠好的药方,苏钰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那个废物呢?”
“二少爷并未松口要帮邵家,”长青恭敬道,“反倒是在库房里挑了副画,似乎是准备送给将军府。”
听了这话,苏钰的动作一顿,车厢中的气温也瞬间降至冰点。长青把头埋得更低,暗自咂舌,最近主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听到二少爷和谢家大小姐的事情就变得极其反常。“后日,不,明日你找个机会,把府中祛疤的白玉膏送一盒到将军府。”
苏钰眼帘低垂,掩去了眸中万千思绪,平静清冷地吩咐,“别让多余的人知道。”
“废物既然还有心思考虑别的,你让人将他与花魁的风流韵事传出去,至于该让谁担这个名头,你心里有数。”
话语间的杀意让长青呼吸一窒,肃声应道:“属下遵命!”
长青离去后,苏钰看着手中药方,喃喃自语:“你究竟为何对他如此痴心?”
轻若耳语的这句话从车内飘出,顺着寒凉的秋日夜风,融在了无言月色之中。***直到次日晨起时,谢云嫣才想起苏钰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她一边让侍女服侍洗漱,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起来。二房那位莲姨娘,向来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就连肚子里这胎都不清白。前世仗着自己被摸出怀的是男胎,便痴心妄想盯上了将军府的产业,心想只要将军府没有嫡子,自然是要从旁支过继,她的孩子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了达成目的,她借着请安的机会,混进厨房,在谢夫人的补汤中下了砒霜,若不是那汤被馋嘴的婆子先尝了一口,当天将军府就要一尸两命。即便如此,谢夫人也受了极大的惊吓,连着数月都精神不振。“小姐,”闻秋进门通报,“二房太太带着莲姨娘来向夫人请安,夫人请您用过早饭便去她那里拜见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