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内堂,太常寺少卿倪文焕满脸忧愁,对着尚书崔呈秀道:“崔部堂,许显纯竟然把刘铎给放了,这事您不能不问啊?”
崔呈秀眉头紧蹙,一言不发。他已从属下口中得知晓刘铎被释放一事,心中亦是无比愠怒,恰巧倪文焕又来催促,更让他烦闷无比。
当初刘铎被关入诏狱,倪文焕就是走了他的门路,让他知会了九千岁魏忠贤。可如今冯铨一封行文,许显纯就被逼得放人,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倪文焕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意,继续说道:“这许显纯竟然罔顾九千岁和崔部堂您的意思,着实可恶,分明就是不把崔部堂您放在眼里啊……”
“够了!”崔呈秀猛喝一声打断他,道,“此事怪不得许显纯,若不是冯铨横插一脚,量他也没这个胆子放人。”
倪文焕点头不迭,应声道:“是,是,部堂说的对,此事怪不得许显纯,乃是阁臣冯铨之故。”顿了顿,又道,“只是冯铨三番四次与我等作对,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崔呈秀闷哼一声,怒道:“冯铨近来行事愈加嚣张,未免也太不将我崔某人放在眼里了。”
倪文焕附和道:“部堂说的是,冯铨仗着自己是内阁次辅,又有九千岁魏公公撑腰,就眼高于顶为所欲为,哼,魏公公虽然有意擢他为首辅,却也打算让崔部堂您入阁,他如此行为,当真是狂妄无忌……”
崔呈秀冷笑道:“他就是见不得我入阁参政,所以才三番四次打压于我。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当初若不是我向魏公公举荐,他冯铨焉有今日?如今倒好,入阁之后反而处处与我作对,还真以为魏公公没了他就不行吗?”
倪文焕点头道:“就是,谁不知道魏公公最信赖的人乃是您崔部堂,但凡重要事务无不与您商议,就凭他冯铨想要一手遮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崔呈秀经过一番怒叱,心中反而渐渐平息下来,淡淡问道:“冯铨替刘铎出头,你可知他收了多少好处?”
倪文焕道:“这个……据下官探得,似乎收了对方不少银子,不下于三十万两。”
“好你个冯铨,竟然如此贪婪。”崔呈秀一掌拍在案上,怒气又升腾起来。
虽说他身为阉党,亦不反对卖官鬻爵之事,但他买官卖官、索贿纳金好歹也有个底线,上次为一名官员脱罪亦不过收了对方区区五万两银子,如今冯铨伸手就拿三十万两,比他多出数倍,这简直就是贪婪无度,坏了他崔某人定下的规矩。
倪文焕说到这里也是气不可遏,道:“冯铨胡作非为,完全乱了朝廷规矩,须知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如此涸泽而渔,倒让我等日后如何过活?”
这话虽然说的很是直白露骨,但崔呈秀并没有怪他,冷哼一声道:“刘铎现今人在何处?”
倪文焕支吾道:“这个,估计应该在智化寺。他被解递进京后,他的妻子和小女便一路跟随,抵京后在东城智化寺内落脚,如今刘铎出狱,应该前往智化寺与他们会合。”
崔呈秀点了点头,冷冷道:“既然冯铨要救人,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将人从我手中救走。”
倪文焕喜道:“部堂打算如何应对?”
崔呈秀冷冷道:“我们这便去北镇抚司当面质问许显纯,看他如何应答?”
倪文焕点头不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很快,崔呈秀和倪文焕共乘一车来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当面质问许显纯。
许显纯自然不会扛下此事,于是将内阁文书拿出给他们二人过目。崔呈秀早知他会如此搪塞,于是便将魏忠贤抬了出来,厉声质问他没有九千岁之令,仅仅凭着一封行文就私放人犯。
许显纯汗出如浆,他是真的为难,一边是以冯铨为首的魏党老派势力,一边是以崔呈秀为首的新贵势力,虽说他亦是五彪之一,但此事委实非同小可,不是他这个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以担待得了的,于是皱着眉头说道:“崔大人,如今人已经放了,你就算再对我发火,也是于事无补啊!”
崔呈秀岂会不明此理,他之所以在许显纯面前大动肝火也是为了让他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显纯,沉声道:“这样吧,你赶紧派人去智化寺将刘铎再次锁来,内阁那边,自有我去应付。”
许显纯还能怎么样,只能道:“好,就依部堂之言。”
……
月影渐渐南移,月光透过了东城智化寺的老树枝蔓,洒在了殿前的广场之上。
刚被孙越陵和方逸尘款待一番的刘铎被人护送着到了这里,甫入门洞,便见到他的爱妻萧氏和小女淑英立在殿前的背石铜龟之畔,两人皆是一脸期待担忧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