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山霸盯着他看了几眼,对那女娘说:“红玉,今日我带了个新朋友来,你们这的柳娘呢?叫她过来陪我们呀。还有你们这的酒呢?兄弟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能亏待了我们呀!”
那红玉听了,似是早就习以为常,笑道:“七哥好不容易来光顾一回,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呢?”说着便叫人去喊那柳娘。
季鸿正疑惑茶坊里怎么会有酒,就见那红玉拿来两坛,揭了封口,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将那酒坛放在身后,自己就在七山霸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了他。
季鸿坐在七山霸另一边的最外侧,见到这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脸忽然红起来,要知道他从未与除了师父以外的女子有什么接触,只觉得这样搂搂抱抱有伤风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想看。他本来练功后不能饮酒,现在却端起那酒杯抿了一口,眼睛偷偷地瞟那红玉。
只见红玉对着七山霸的肩膀又捏又捶,道:“七哥可真不够意思,总是想着那柳娘,难道红玉陪你不好么?”发出一串笑声,头靠在七山霸怀里。
“听这女娘这么说,想必那柳娘是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季鸿心道。一抬头,越过那纱帘,见一位女子抱着一把琵琶,正穿过院门施施而来。
那女子看着和季鸿一般大,穿着一件素绢纱裙,一直垂到地上,那发髻上的步摇随着脚步一步一晃,到了众人跟前,浅浅道了声好,季鸿见她双颊微粉,云鬓微垂,眉似远山黛,一双眼睛好似有水波荡漾。他望着那女子,觉得这身影竟似和上官兰英重叠,不禁略略地分了神。
柳娘走到院中,拿起那把琵琶,手指轻拨,一支曲子缓缓流出,时而如雨打蕉叶,时而如玉盘走珠。她随着那曲子唱了起来。
季鸿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七山霸和其他的小弟在拍手叫好,他却觉得这曲子凄婉哀绝,他不禁想到师父和父母兄长,暗自垂泪。不想被发现,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觉得心中郁郁。
“咦!你怎么了?”正掩饰着,季鸿忽然听见对面一阵大笑声传来,他抬头见七山霸正盯着自己。
季鸿赶紧抹了一把脸。却听七山霸说:“哎呦哎呦,没有想到!妙得很!这叫什么?这叫知音哪!都说柳娘的琵琶弹得好,看来我是没这个耳福。红玉,你看,今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柳娘下来陪我这朋友喝两杯,你看好不好?”说着掐了掐红玉的脸。那红玉似是害羞地将他一把推开,对柳娘招了招手。
季鸿愣愣地看着那七山霸站起来,揽过红玉的肩,和其他人往另一处庭院走去。忽然,他听到身边一阵窸窣,身子一抖,转头见柳娘已经坐在了他旁边。
那柳娘近看更是动人,此时她眼帘低垂,几缕发丝被微风吹起,滑过脸颊,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白色小花。季鸿稍稍退后,稍行一礼,道:“姑娘的琵琶弹的真好。”
那柳娘抬起头,季鸿却见她眼中似有垂泪,听她道:“自母亲离世,便再也没有听过其他人如此夸过小女。”
季鸿心中一惊,一种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慢慢涌上来。
他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要在这样的地方弹琴,依季鸿看,姑娘应当有更好的去处才是。”
柳娘道:“家中负债,父亲又病重,不得已才在此地卖艺。”
季鸿听了,不禁觉得心痛,心道:“这女子一片孝心,这世道当真是不公平。”他又问:“姑娘可有想过离开?在这地方弹琴还需看人脸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听到这话,季鸿觉得柳娘的眼里似乎有一点希望闪过,但又转瞬即逝。她神色黯然地笑了笑,道:“若是有人愿意为我赎身,我便能够自由,只是,我想,或许我等不到这样的人吧。”说完,抬头望着季鸿的眼睛,似是苦笑了一下,又垂下了眼帘。
不知是因为对师父的那些美好想象不久前刚被打碎,内心急需一个出口,还是喝了几杯酒,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醉了。季鸿只觉得柳娘这番话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他忽然很想将柳娘抱进怀里,尽管他从未这样对过任何一位女子。
微凉的夜风缓缓吹动纱帘,季鸿轻笑了一声,忽然问:“你们女子,是不是都很爱说谎?”
柳娘听此,抬头道:“不知公子为何会这么问,柳娘只知道自己从不骗人,柳娘未曾想过欺骗公子。”
季鸿听到这句话,觉得内心被一种激情包围,让他浑身有些酥麻。他抬起头,看着柳娘的眼睛,问:“那倘若我说,我愿意为姑娘赎身,姑娘会等我吗?”
柳娘望了过来,季鸿觉得她好似又有些惊喜,又有些悲伤,只听她道:“公子此话可当真?不会是戏弄柳娘。”
季鸿道:“当真。”
柳娘开口说了几个字,轻轻靠了上来。季鸿觉得母亲的发簪正轻轻抵在心口。
他觉得心中似乎有一些欢喜漫上来,慢慢代替了那浓重的伤感。
“也许我是真的有些醉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