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彬闻言抬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盛骁早被他看过千百万遍,但还是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小鹿一撞。
“嗯……”他难得地有些害羞,带着丝丝愧疚开口问,“我是说,那时候在北京嘛,你第二天连个纸条也没留就回天津了。走的这么干脆,肯定一边走一边骂我呢,是吧?没关系,你骂吧,我该骂,你打我也行。”
小客厅里寂然一瞬,巧的是窗外也出奇地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个问题面前保持了缄默。
三秒钟之后盛骁挤出一个露齿的微笑,心里开始莫名紧张,他猜自己应该是饿傻了,否则不会问这么一个引火烧身的问题。
一般人见到别人生气都避之不及地远远躲开,自己怎么还主动往上凑啊?说不定沈俊彬一想起前仇旧怨,连那个收回扣的傻逼也没空骂了,直接调转火力了呢?
“回天津?”沈俊彬没发火,和颜悦色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回天津——要不您给我演示一下,怎么回天津?”
盛骁摆摆手:“那就不要了吧。”
“第二天,你走之后,我发现我下不来床,哪怕给我一副拐杖我都走不了路。”沈俊彬望着他道,“所以我打电话到前台,续了房。”
盛骁:“啊?”
原来沈俊彬没走啊。
盛骁心想: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回那个快捷酒店去问问呢?
转念一想他就想起来了,大约是头一天晚上闹的动静太大,他当年有一段时间见了那个牌子的快捷酒店都是低着头走过人家门口的。
“我想,等不那么疼了我就走,但到了下午,我发现每次擦都能擦出血来,火辣辣的疼,疼得受不了了。”沈俊彬轻描淡写地说,“于是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穿好衣服。”
盛骁默默放下叉子,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大腿上。
沈俊彬:“接着我又花了一个小时,打车回到管理学校宿舍,拿上行李,去了医院——我本来以为我需要住院的。”
盛骁尴尬地笑笑,稍稍放心了。
沈俊彬知道去医院求医就好,毕竟医院有白衣天使的照料,比一般人照料病号更专业,更有利于恢复。
沈俊彬轻叩桌面,回忆从前:“我还记得我去的是一个……解放军几零几医院?”
盛骁认真地帮他回想:“嗯,是个三零几吧?我好像听说过。”
一听这医院的名头,盛骁就知道那儿的医疗技术肯定差不了。
幸亏沈俊彬没有亏了自己,还知道找个好地方,这让他的罪孽稍稍轻了那么一点儿。至于涉及的相关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他愿意立刻十倍偿还,且不需要相关□□。
“哦,对了。”沈俊彬像刚想起了件事,向他解释道,“你在历城呆久了,对北京那些医院的情况可能不是很清楚。解放军医院,这应该是全国一流的医院了吧,很多小地方治不好的病号都喜欢往北京的大医院涌。所以,你想象一下。”
盛骁:“……”
沈俊彬:“门诊不挂号,急诊不收我,让我明天赶早。我扶着墙出了大厅,一堆人围上我,问我要看什么大夫。我说挂个肛肠科或者普外,人家‘哄’一下儿就散了——我连高价的号都买不到。”
他这一会儿的思维似乎很是通畅,嘴唇开开合合,一句句话如同浸了盐水的藤条,鞭笞着盛骁的良心。
“哦,”沈俊彬又想起了什么,“那时候换药室倒是能直接缴费,就是前面排了大概有一百号人。医院里的药房也只给有处方的人抓药,不提供咨询和建议。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最后我在医院附近的药店买了二十几个瓶瓶罐罐,自己回酒店一个一个看说明书。”
盛骁:“……”
当他站在马路边靠着大树抽烟的时候,沈俊彬正在经历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最寸步难行的一天。
“对不起啊。”盛骁挤也挤不出笑了,心疼道,“我造了大孽了。你要是心里没骂痛快,你现在打我吧,使劲打。”
沈俊彬有一会儿没说话,像是沉迷高深莫测无法自拔。他低头拈起一个精致的小方盒,解上面系的粉色丝带。
盒子打开来是一个半球形的巧克力蛋糕,他用配套的叉子铲下一小块,端详了片刻蛋糕断面的纹理,随后将那一小块巧克力蛋糕递了过去。
盛骁受宠若惊,张大了嘴,一口叼住叉子。
“好像没有。”沈俊彬耸了耸肩,“那天我真的没空想你。等我后来再想起你的时候,我伤已经好了。人可能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所以想起你,我还是觉得你挺帅的。”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也就没骂了。”
盛骁:“……不像啊。你刚调来的时候,对我还是挺凶的。”
“活该。”沈俊彬瞪了他一眼,“我能听出来你的声音,你为什么听不出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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