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年没有再争。
与愚蠢的人争论,本身就是愚蠢的。
他转身回帐,於单正盘腿坐在地上,弓着腰,驮着背,两眼无神地看着火塘里的火苗。
玉具剑扔在一旁,露出半截雪亮的剑身。
是漂亮的八面汉剑。
赵延年见过不少类似的文物,却还是被这柄剑的美吸引住了。
不得不说,八面汉剑兼具华丽和庄重,有种低调的奢华,不是那后那种妖艳贱货可以比的。在他心目中,能和汉剑相提并论的,可能只有唐横刀。
环首刀是标准的战场制式兵器,朴实耐用,美感略逊一筹。
赵延年走过去,捡起玉具剑,还剑入鞘,放在一旁的兰锜上。又走到於单对面坐下,偷眼看了一下於单的脸。
於单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刚哭过。
“单于?”
於单吸了吸鼻子,露出勉强的笑容。“赵卿,今天多亏有你,否则……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赵延年轻声叹息。“单于,恕我直言,左骨都侯应该没有伤你之心。”
於单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是的,如果他想杀我,根本不必和我见面。他是想吓唬我,逼我就范。你说,我应该听他们的吗?”
“应该。”
“应该?”於单抬起头,盯着赵延年看了两眼,欲言又止。
“做任何事都要讲火候,否则很难成功。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单于的想法很对,时机却没到,想说服他们,恐怕不容易。不如顺势而行,等他们吃了苦头,再做也不迟。”
“你也觉得我的想法对?”於单有点惊喜。
“我之前就和相国说过,也和段叔说过,匈奴人最终不是汉人的对手,回到漠北是必然的。”
“匈奴人不是汉人的对手?”於单有点不高兴,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赵延年多少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於单想迁到漠北的单于庭是因为清楚双方实力,这才避汉军锋锐,躲到漠北来。可是看他这意思,他似乎并不这么想?
“我想迁到漠北王庭,是因为这里是匈奴人的龙兴之地。与汉朝保持距离,也可以避免冲突,而不是畏惧汉军。”於单站了起来,怒视着赵延年。“你觉得我是懦弱之人?”
赵延年一时无语,神情尴尬。
他真没想到於单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迁到漠北王庭。
他也没想到於单和其他匈奴人一样,坚信匈奴人更强,汉军不足以构成威胁。
这么一说,他的退让倒显得更加难得了。
略一思索,赵延年欠身致意。“是我见识短浅,低估了单于,请单于恕罪。”
於单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赵延年会这么直接的认错,又这么正式的道歉,反倒搞得他不好意思了。
他有点窘迫地挥了挥袖子。“算了,你是……又不是谋士,对情况不了解,有所误会也是难免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眼下时机的确不太合适。我刚继承单于大位,功业未成,他们不信我也是正常。”
“单于英明。”赵延年随口拍了个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只要能让於单答应去漠南王庭,化解当前危机,他不介意说点好听的。
“且!”於单脱口而出,随即又尴尬地挥挥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再想想。请段卿来。”
“诺。”赵延年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刚出帐门,乌屠四人就围了上来,热情洋溢。“赵君,你有空吗?”
“什么事?”赵延年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段叔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有点孤单。
“你能给我们讲讲吗,你是怎么将那人打出去的?”乌屠说道:“我听秦苏说了当时的经过,可是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他说他没看清,你能不能再给我们展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