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瘟疫一起四散的还有谣言,整个奈良国上到朝堂下至江湖,都流传着诸如天皇失德,没资格当天子之类的说法,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桓武天皇当然就吃不消了,众所周知,日本的天皇主要是以“神威、神德、神道、神迹”服众,结果现在却弄得天怒人怨,如果不想办法来弥补的话那肯定要出大事。
所以他就问群臣,该如何是好。
大臣们很想说你问我我问谁,毕竟是天灾,你问人怎么办?人能怎么办?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正在长冈京搬砖的秦氏一族收到了风声,于是他们立刻派了个家族代表赶回了平城京,面见桓武天皇,然后告诉他说,之所以会发生这一连串的天灾,是因为妖魔作祟。解决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弃用长冈京,另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当新首都,以镇压魔物,顺便保国泰民安皇朝万年。
天皇似懂非懂,但见那个姓秦的家伙说得头头是道,便也跟着不住地点头,一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觉得好厉害的模样。
他主要不太明白什么是风水,虽然这对于桓武朝的日本而言,并非是个新概念。
早在飞鸟时代,风水学说就从中国传入了日本,只不过因为列岛本土的神道教根深蒂固,加上佛教深入人心,所以风水在列岛一直都是非常小众的,传播范围非常有限。即便是奈良时代遣唐使大规模来往于唐日之间的时期,风水学的普及也仅限于中国移民和“知唐派”日本人之间,对于广大的其他日本人来讲,仍是非常陌生的一个词。
不过,作为当时屹立于整个渡来人集团之首的秦氏一族,当然是精于此道的。
他们告诉天皇,根据自己多年来的观察经验,如果真要迁都,那么新首都最好是造在葛野那里。
桓武天皇忙问为什么。
那位秦氏成员则反问道:“陛下,您知道四圣兽吗?”
天皇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听说过,但并不知道具体。
“四圣兽指的是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他们分别守护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天皇说这个我懂,从飞鸟时代的时候起,但凡造宫殿,东西南北必定会竖起画有四神兽的旗帜,用于守护。
这是实话,虽然那会儿风水学的概念普及率很低,然而四圣兽在皇亲贵族中却一直被频繁地使用着,除了上述造宫殿插大旗之外,还主要体现在权贵的陵寝里头,比如在据说是天武天皇的某位皇子,或是奈良时代高官的高松冢古坟和龟虎古坟中,就有画着四圣兽的壁画。
只不过,让桓武天皇感到奇怪的是,这四圣兽跟新首都的所在地又有什么关系?首都不管选在哪,旗子不照样都能竖起来吗?
秦家人摇了摇头,表示话不是这么说的:“唐土的风水学博大精深,绝非仅限于插旗壁画那么肤浅,事实上风水这样东西本身就应该要跟自然地理环境相结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恕臣下直言,先代的那些插旗作画的表面功夫,虽不能说是无用之举,但比起前者终究还是差了一截。”
此言倒也不虚,就好像如今造房子,房间内部的摆设固然也有讲究,但整栋房子到底造在哪里,是靠山还是靠水,是坐北或是朝南,显然更被关注。
天皇虽然觉得秦家人的话说得挺有道理,但仍是不明白为何首都要在葛野:“葛野之地的风水很好吗?”
“是的。”秦某点点头,“之前臣已经说过,四圣兽分别守护四个方向,而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有各自的栖息之地。青龙住在川流,朱雀栖于湖沼,白虎位于大道,玄武则在山陵。葛野那个地方,青龙位上有鸭川,朱雀位上是巨椋池,西面的白虎位是山阴道,北面有船冈山,四方正好完全对应,从风水上来讲,堪称完美,所以我们秦氏一族都认为,那里才是新都城的不二之选。”
不等天皇说什么,他又接着补了一句:“如果定都葛野,不仅能镇住肆虐的魔物,也能保皇家万年。”
其实秦家人说的这个概念我们至今都还在用,一般而言你家房子若是恰巧东南两面有水,北面有山,西面是大道,那么在找人看风水的时候定然会被赞不绝口,有点本事的风水先生还能顺口吟出一首诗:“朱玄龙虎四神全,男人富贵女人贤。官禄不求而自至,后代儿孙福远年。”
就这样,葛野成为了新首都,并被起了一个吉祥的名字——平安京,也就是后来的京都。
当然,本着唯物主义科学历史观的态度,我们显然不能把定都平安一千年不动摇这事儿的原因仅仅归于单纯的风水好,事实上的确也不只是因为风水,还有其他各种原因,比如日本特殊的国情之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日本这个国家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很多事关国体政体的大事,或多或少地总会被烙上些许中华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