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现在乱成这副模样,她们从乡下来,虽然有证明贫农成份的户籍资料在手。到底现在城中大乱,她们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只能选择小道行进,免得被抓住盘问回答不出个一二三,到时候被抓走。
这种情况下,车是不敢坐了,徐宝和方如凤一路走小路,避开人群,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才到了她亲妈的家里。
方如兰见到她们俩十分吃惊,先开门让她们进屋喝口水喘口气,当听她们是来找陈渊的时候,又皱起眉头道:“现在整个北京城乱的很,到处都是被抓被斗的人,我根本不敢出门,老吴他们父子俩也搬去了厂里住集体宿舍避祸。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陈渊,把他弄出来。”
“妈,你知道陈渊他究竟因为什么被带走调查的吗?”徐宝喝完一壶水,这才喘着气问方如兰,“陈秀来找过你吗?”
“来过。”方如兰点点头,“她说她哥被军区纪委办的人带走了,连她也被人监视,不能随意走动。这段话还是半个月前她托熟人跟我带的口信,让我托点门路,看能不能把他哥弄出来。我不得已,找了一个人帮忙,如果他真帮了忙,陈渊近期应该能出来了,否则我也没办法。”
徐宝一听,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想起陈渊,曾经委婉跟她提起过她生父的事情,当下心里百般滋味,向方如兰道谢:“妈,谢谢您替我周旋。一会儿我去军区,看看陈渊出来了没有。”
方如兰怔楞了一下,回过神阻止她,“你先别去,军区那边现在在清理反派势力,任何靠近军区的人都会被盘查记录,严重点的还会被抓起来。按照现在城里乱糟糟的状况,你还是在我这里呆着的好,一会儿我托人给陈秀打个电话,她现在住在军区军属楼,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能接电话的。我告诉她你来了,若是陈渊出来了,让他来找你。”
事到如今,徐宝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她的话,每天干等着。
外面一直在变,方如凤住的那栋楼也有很多人家都遭了殃,徐宝和两个妈,每天听见左邻右舍,被小(红)乒乒乓乓的敲门砸门声,吓得心惊胆战。平时除了买粮买菜,她们根本不敢开门下楼。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徐宝每天像在火上煎炸的小鱼一样,日日寝食难安,没过多久人就瘦得脱了型。
方如凤两姐妹看得心疼,纷纷安慰她,陈渊又没加入任何势力,只是以前的作风有点问题,也没什么可调查的,应该很快就出来,让她不必那么忧心忡忡,别把身子给熬坏了。
徐宝知道她们说得在理,可她都等了半个多月了,陈渊还没有出来找她,她能不担心么。
直到七月中旬的一天,天气热得要命,在没有冰箱的年代里,家里的瓜果蔬菜都不能屯,得每天去副食店里买。
徐宝瞧着方如凤姐妹俩睡得熟,就没吵醒她们,自己拿上她妈的粮票菜肉票啥的,打算自己去副食店买点肉菜回来吃。
一下楼,她便就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站在楼下。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只穿了身白衬衣,黑长裤,站在房区外的大门前,似乎正在观看不远处,抓了一对年轻男女,吵吵嚷嚷说他们大街上拉拉扯扯有作风问题,要去斗的小(红)兵们。
半年未见,他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乌黑的头发垂在他的额头,让他冷硬的五官柔和不少,看起来温润如玉,一副邻家哥哥的好形象。只是他的站姿依旧笔挺,眉目间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气息,叫人一看就心生畏惧,与那温润的五官成为强烈的对比。
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纵然心里百般思绪滋味,徐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化成又酸又疼的泪意,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生怕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陈渊看了一眼那边闹哄哄的人群,回头就看见那个眼红如兔子的女孩儿向他走来。
她依旧是那副娇娇俏俏的模样,但那身原本合身的淡白色收腰短袖长裙,如今宽松了不少,显然是人瘦了一大圈,才显得衣服宽松。
那张本就小巧的脸蛋,此刻更加的瘦小,使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更大,更加水灵,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欲语还说的委屈劲儿,看得就叫人莫名心疼。
她的头发似乎被修剪过,只有齐肩长的短发,五黑的发梢垂落在那窄瘦的肩膀,使得她整个人迎风弱柳,瘦得让人打心眼里想保护她。
陈渊瞧见她走了几步,倏然停在他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眼泪,还有无尽的哀怨,胸口猛地一疼,大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怎么了?才多久没见面,就跟我生分成这样?不喊我了?”
他不开口说话还好,一说徐宝就憋不住,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伸出手掌锤他胸口一下,“你死哪去了!不是说好回来娶我的吗?!你看看现在几月份了?!现在都七月份了,我整整等了你大半年!”
“对不起宝儿,是我的错,我的错。”她是第一次在陈渊面前哭,哭的那叫一个委屈,那一个梨花落雨,直把陈渊哭得心疼的不得了。
一边把她抱进怀里,一边笨手笨脚的用手背给她擦拭脸上的眼泪,陈渊轻声哄着,“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以至于被扣留这么久,让你跟着担心。你要心里委屈,打我几下出口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