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捧着杯子正要喝咖啡,闻言顿了顿,“……啊?谁这么倒霉?”
“供应室的张萌,她儿子才三四岁,前段日子在市场走丢了,找到现在也没影,听说整个人都崩溃了,这两天在办离职手续。”秦蓉说完,又叹了口气。
容溪觉得有些唏嘘,还没接上话,秦蓉就又道:“其实大家可能都忘了,设备科那位刚退休没多久的副科长家也是这样的,和女儿走散之后他找了几十年,老婆都抑郁而终了他还不放弃,到现在还找不到,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原来是这样。”容溪又愣了愣,她还记得那位副科长,瘦瘦小小的,额头上布满了抬头纹,整个人沉默又木讷,眼睛里的目光死水一样平静无波。
她曾经暗地里揣测过,他有个什么样的家庭,是不是老婆太凶了把他压制得厉害,才会这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背后居然会有这么一个苦情的故事。
失去孩子的父母,最后失去伴侣的孤雁,留在世间,仿若被雁群抛弃的老雁,终有一天,也要在孤独中离世。
容溪忽然想到了沈砚书,他也是一只孤雁,只是幸运的,被另一群大雁收留,免于在寒冬中掉队。
她垂着眼,慢慢的喝着手里的咖啡,室内很安静,秦蓉审核完材料后盖章的声音砰砰的。
没过多久,外面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两点过一刻了,容溪回过神来,把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我该走了。”
“加油!”秦蓉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容溪抿着唇笑,点点头,然后又利落转身走了出去,她听见自己的鞋跟和瓷砖地面碰在一起的声音。
莫名就想起日暮的夕阳下,有人走在空旷的通道上,光影一点点坠入地平线之下。
下午还是很忙,排队的人很多,容溪听中医科一位针灸医生说:“其实太阳开始下山了就不该再让病人做针灸了,这时候鬼门要开了,可你看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哎……”
居然还有这么个说法,容溪觉得惊讶极了,可是不管古训如何,现在对着这么多来做三伏贴的病人,排了这么久队,总不能让人家回去。
沈砚书也来了,只是见着这么多人,就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等着。
等到六点多,门诊大厅的灯已经开了,外面的光线暗了下来,人群慢慢散去,终于可以收工。
他走到容溪面前,伸手屈指叩了叩桌面,“容医生,你可以下班了么?”
容溪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点点头。
“喝点胖大海泡的水。”沈砚书把带来的水杯递给她,凝着她眉目间的疲惫,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发顶。
容溪的嗓子早就哑了,拧开杯盖喝了半杯水,干得冒烟的喉咙总算舒服多了,“也就今天。”
顿了顿,她又问:“你回过家了?”
沈砚书点点头,“邹师兄工作室那边大家意见谈不拢,就散了,我也没事,干脆回去煮了个粥,你回去就能吃上。”
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要收桌凳,容溪连忙起身让开,又向还在场的同事道别,然后同沈砚书一起往自己诊室走去。
内分泌的姜医生问心内的叶医生:“来的就是容师姐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罢?”
叶医生推推眼镜,点点头,“好好一颗白菜,便宜了外来的猪。”
姜医生翻了个白眼,“呸,对人家的竹马先生来说,你们才是外来的猪。”
好歹人家从小一起长大,占着几十年的情分呢。
北楼里空荡荡的,大厅里倒是还开着灯,毕竟楼上的睡眠监测区还有人值班,但还是静得出奇。
容溪换了白大褂下来,拿了包后锁门出来,和沈砚书手挽手的走在一起。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这种沉默让沈砚书觉得不寻常,“今天是不是特别累?”
“……嗯?”容溪有些怔怔的,似乎回不过神来,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个单音节来。
“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讲?”习惯了她的声音,安静下来后他倒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容溪望着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心思忽然间飘回到了中午时秦蓉随口说出的那些事上。
“沈木头。”她轻轻的开口,声音小得差点就听不清,“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过要找你的亲生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