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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诗人拎起皮箱(第2页)

到角落里去取果汁,看见南非的团员之一,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裙。

看看她的名牌,问她:“您写些什么?”

“我出过十三本小说,我在南非很有名的,”胖女人顿了一下,很僵硬的笑两声,继续说:“我以为我已经很出名了,但显然您并不知道我,哈哈,可见得我还要努力。世界性的知名度才是我的目标。”

“文学没有国界;它必须超越任何政治纠纷,在国与国之间无碍的流通。”

这是国际笔会宗旨的第一条,揭示一个理想:希望文学能把人从政治、种族、宗教种种的偏见与仇恨中提升出来,至少在文学的领域里,人是平等而相互尊重的。作家是社会的发言人,把世界各国的作家聚在一起,当然是希望笔的力量可以取代刀的力量,撤除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藩篱。

实际上的国际笔会却与理想差距很远。1986年在纽约开的笔会,主办者因为政治原因而极力排挤、侮辱台湾的代表团,台湾(尤其是政府)本身要为自己的受辱负绝大部分的责任,主办笔会的纽约文人却也在自打耳光;以一己的意识形态来打击“敌人”,制造另一种藩篱,与国际笔会的理想背道而驰。

今年的笔会,整体说来平淡无事。主办者是小国瑞士中的一个小镇,只有两万人口的Lugano。小地方的人大概连大陆与台湾的国旗都搞不清楚,没有什么讨好谁、排挤谁的政治意图。但是今年的笔会,即使在它的平淡中,也让我深刻的体会到:世界大同是个遥不可及的神话、幻想。

都要讲妈妈教的话——藩篱之一

今年的大会主题是“作家与边界文学”。出题的大概是说意大利语的人,“边界文学”一词译成英文时(BorderLiterature)根本令人难解。对于一个英国人,“边界文学”望文生义指的大概是苏格兰文学。对于一个美国人,“边界文学”根本不通,如果把border用frontier来取代,指的又是“垦荒文学”,美国开国早期的文学。

而这两种涵意又都不是出题者的原意。大会主席是瑞士意语与罗曼叙语笔会的会长,他所说的“边界”指的是“藩篱”,阻碍人与人沟通的疆界。在致词中他一再的强调:“只有文学能拆掉所有的疆界。”

以文学来拆除种族与种族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围墙,这才是今年大会的主旨。有趣的是,人们嘴上呼吁的也许是围墙的撤除,实际做的,却是筑墙的工作。

语言是一道明显的大工程,由主办者本身筑起。在大会所发出的一切文件中,有意文、法文、英文,独缺德文。这是件稀奇的事:第一,德文是笔会正式列入的四大语文之一;第二,德语可以说是地主国瑞士的“国语”(百分之七十五德语,百分之二十法语,百分之四意语,百分之一罗曼叙语)。一个国际大会在瑞士举办而排除德语,这“故意”的痕迹就太明显了。

一位本地的意文作家说:“我们到苏黎世去开什么会时,都得讲德语。现在也让德语人尝尝这个‘听不懂’的滋味!”

这百分之四的意语人做得也真绝,不但所有公文上没有德文,大会头两天受邀的演讲人中,全部是讲法语和意语者,夹上几个说英语的英美作家。最后一天很重要的各国代表行政会议上,英、法、意的译员都在,德语译员却不知去向。东德代表不得已只好以英语发言。

以中国人的标准来看,意语瑞士人其实并没有受到“虐待”与歧视。即使在德语区,所有的公共告示、货品标签、使用说明书等等,都印有德、法、意三种文字。意语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电视台,不受任何德语的干扰。中国人也许觉得奇怪:“只有百分之四,嚷嚷什么?”这是观念的问题,意语瑞士人觉得百分之四也得受到绝对的尊重,有嚷嚷的权利。

我问一个德语瑞士人是否对大会有所反感,他笑着说:“无所谓吧!为自己母语觉得骄傲是很自然的事。”意语人表现了处于劣势的少数民族的紧张,这个德语人则流露了主要民族的随和大度。令人莞尔的是,瑞士的“主要民族”其实本身又是一个“少数民族”,因为瑞士德语是德国人不太听得懂、经常加以取笑的一种方言。为了对抗人多势众的德国,瑞士德人也很紧张的保护自己的“土话”,努力强调他骄傲的母语。学校里教的、书本上印的,固然都是所谓“标准德语”,在任何场合,讲的却是瑞士的“土语”。

语言的藩篱大概是拆除不了的,因为语言是文化的根。对于语言,或许“拆除”要作另解,不是把篱笆拆掉,以“我大你小”的原则,强迫你用我的语言,而是尊重彼此的篱笆,学习去了解对方耕耘的方式。

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藩篱之二

如果一个外星人听说有个属于全人类的国际笔会而来到Lugano实地观摩的话,他回到自己的星球之后一定会提出这样的报告:“地球上百分之九十是白种人!”

国际笔会的现任干部,从主席到财务秘书,全是白人。今年大会所邀请的七十二位特别来宾中,百分之九十是白人。大会印出九十篇论文,得到安排上台去念论文的,绝大多数是白人。亚洲人中只有两个有上台机会,一是日本作家,当他出现时,原来在台前忙着闪光照相的记者们就收下相机,坐下来休息。中国的罗洛是另一个;该轮到他时,主席却宣布“今天到此为止”。罗洛也莫名其妙,去问了主办人,主办人说没有收到他的英文稿子——很可笑的藉口,因为稿子早就印在书里,会员人手一本。等到第二天,在所有的人都听得筋疲力竭、饥肠辘辘的时候,主席才点罗洛的名,作为最后一个演讲人,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因为台下人心惶惶,骚动不安,都想吃饭去了。

白人演讲,当然讲的也是白人的问题。六场演讲会中,两场指定谈中欧文学与意大利文学,其他的四场也大致绕着欧洲文学打转。不管是讲哪一种欧洲语言,引喻时所用到的名字——但丁、歌德、左拉——都属于欧洲一体的文学传统。相对的,当亚洲人用典故时,他却不得不跨出自己的文学传统去迎合欧洲人的知识范围。日本作家谈的,是西方文学如何打开了日本的疆域。罗洛在提到鲁迅与巴金的同时,必须提到但丁、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余光中的论文中触及庄子,却也难免引用了歌德与雪莱。

情势非常清楚:欧洲人沉溺在自己的文学范围中,对欧洲以外的文学既无了解也无兴趣,而他们又有自我沉溺的权利,因为别的民族也都把欧洲文学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这情形就像多数美国人不会说外语,因为他觉得,“反正全世界的人都会说英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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