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哪里是什么王妃,王妃不是季国公府的郡主吗,那里头的啊,应该是个妾,那告示上不是写了,是江南首富俞老善人的外孙女嘛。”
“呦!俞老的后人,竟也给贵人做妾?”
百姓絮絮的议论渺远重复着,落在段征耳朵里,但觉出一种被世人见证的微末快慰来。
他一身麻衣,连头发也四散着,头脸上甚至还有那一夜砍杀时留下的血点污迹,就这么在日头下一步步跟着棺椁前行着。
一连朔风吹了多日,今日是个难得秋阳高照的好日头。
日阳照彻,不留隙沤的,仿若能洞明这世间一切的悔恨阴暗。
他摊开手掌,盛满一手秋日和煦,碎金般的暖阳炽热,昭示着人间的美好,而此刻,却愈发叫他心中刺痛。
马声嘶鸣,车架倏然停了下来。
领头的侍从小跑折返,行礼后小声禀道:“王爷,车架太宽,过不得东华门。”
段征举目望了眼巍峨城门,顿首片刻后,他扶椁仰天叹了句:“东华门太窄,那便…拆了罢。”
开棺
“拆…拆城门吗?”领头的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惊诧中不由得抬头去瞧自家主上,仿若傻了一般磕磕巴巴地反问。
朔风混着秋阳拂过。
一丝染血般的笑意浅淡得在他唇边漾过,他将额角抵在椁木浮凸的松柏纹理上,转过脸一错不错地盯着反问他的将领,重复了一遍命令。
“去府库调一箱震天雷,再拨三百工匠,一百马匹牛骡。”
这一回,他声调洪亮了些,连拆城门的需索用度都安排了。
城门高阔幽森的甬道下,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霎时间鸦雀无声,一股子带着压迫的死寂在人群中涌动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着近的一些妇孺,他们只觉着这位贵人疯了,唯恐被波及,便骚动着想要离开此地,却被军士依例拦下。
一群人便几乎同时跪地哀告起来。
段征不明所以地望了眼,反应过来后抬抬手,示意军士放行。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城楼下数百民众如获大赦般作鸟兽散。
还不及左右将领来劝告,便有那离着远的人群里,有胆大的开始窃窃议论起来。
一些话越说越露骨大胆,段征分明听着了,却只作未闻,只用一双厉色苍凉的眼去看几个部将。
部将知道他的脾气,自是不敢直言,嗫喏了两声也就咬牙领命而去。
从东华门往军械府库总要一二时辰,眼见得朔风愈大,部将一走,段征看了看日头,想着百姓也该谋生计生火造饭去了,到辰末时分,觉着也算是叫这满城的人见证过了,便下令叫百姓皆散了归家去。
“东华门是咱应天门户,四百多年了,这可是要毁家灭国,是昏主所为啊!”
未料百姓归家者寥寥,倒是尽皆远远聚着,成群地议论起一会儿要拆的东华门。渐渐的,议论的人多了,眼见的棺椁旁的贵人披头散发的只是安然坐着,并不反应,就有一些颇有骨气的士绅读书人不怕死地高声叫嚷起来。
法不责众,很快这样的言论就如星火燎原般,一些人就越发没了顾忌。
绵针如雨,终是叫段征觉着不舒服起来。
耀目的日阳下,他撑着长刀静默无声地从地上撑坐而起。
微眯了眸子好奇地四处逡巡一圈,而后他随手将长刀横去肩上,认准了一个方向,缓缓朝人群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