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绷了一段时间,直觉得脑门上的皮就要绷断了。他在辛兰的热吻与辛兰奇怪的行为之间,水火煎熬。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神秘得像猫,飘忽得像风,你不知她什么时候喜欢你,什么时候讨厌你,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谎言。那些吻,那些眼神,和那些冷漠,那些游移,那些与别人的暧昧,怎么能同时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呢?
周六上午,孙班长号令去昌平街头做免费法律咨询。全班人马背着桌椅板凳上了街,路口一坐,横幅一拉,很快就围上来一群农民,问着千奇百怪的问题:“律师,我女儿被人强奸了……”甲说。
“啊?这么严重,报案了吗?什么时候?”老四问。
“两年前。”
“两年前?那你女儿现在呢?”老四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嫁给那个强奸犯了,律师,你说他要不要赔我一笔钱?我女儿给他强奸了,他还把她给娶了,以后可以天天睡了,你说我把女儿养这么大多不容易,这流氓该不该给我一笔钱?”
老四挠头不语。
“律师……”乙问。
“我们还是学生,不是律师。”老二虽然学术不纯,却不似老四那样装逼。
“那差不多,都懂法。”乙并不在意。㈤⑨⒉“您有什么事要问?”
“我老婆那天睡了,没锁门,邻居老张喝多了走错了门,进了门就上了炕,上了炕就钻我老婆被窝。我老婆以为是我,他们就咔嚓咔嚓黑灯瞎火地弄了,刚弄完我回来了,一开灯,那他妈的可好看了!我就拉着老张和我老婆去公安局了。我要告他强奸,但公安局的人自己吵起来了,有人说是强奸,有人说是误会,有人说是缘分,你说我该咋办?”乙摊开两手看着老六。
“那……这鸡巴……真是缘分呢……”老二悄悄揉了揉下面,红着脸说。
“怎么是缘分呢?这算个啥缘分呢?我老婆不被人白干了么……”乙还要说,他那缘分诡异的老婆来了,一个大耳刮子上去,然后强拉硬拽地把他弄走了。
“老二说的没错,这真是缘分呢……”辛兰红着脸说。
“我看八成是男盗女娼,这男的竟还不知。”陈麦冷笑着应道。
“你这阴暗的天蝎座,就知道你这么想……”辛兰果然这么说。
“律师,我有事要问。”丙坐下就说。
“说吧。”老六双手抱怀,下巴一撅,翘起了二郎腿,装腔作势地皱起眉头。
“那天我老婆娘家的老舅来了,喝了顿大酒,我说一起去买彩票,就横不愣登去了。他没带钱,我也没闲钱,去邻居老王那借了两百,就横不愣登去买彩票了。我说我买,可我没说我买就算他的,我横不愣登买了二十张,说你刮十张我刮十张,随手一分一刮,我的啥也没有,他刮出个大彩电……律师你知道,那是二十二寸的大彩电呐!老舅说这彩电是他的,我说是我的,我老婆也说是我的,借给我钱的邻居老王听说了也来了,妈个逼的横不愣登说是他的,因为买彩票的钱是他的。我们三个都不让,我打了老舅,老舅打了老王,老王还打了我,警察来了,横不愣登把我们全抓了。老舅鼻子被我打破了,要拿砖砸我,警察上来就把他按那一顿揍,然后就抓了。到了派出所一问,警察抠着脚丫子横不愣登地说不清楚,让我老舅把彩票拿出来看看。老舅掏半天找不着,他的衣服兜被警察撕坏了呢,兜里的彩票肯定是掉下去了,妈个逼的找不着了。警察打了个电话,彩票处说那个彩电已经被人领走了,妈了个逼的,律师啊,你说这事横不愣登地到底咋办?”丙侧着脑袋,露出一口黄牙,眼睛被这难题弄得乌糟糟的。
“辛兰,我肚子疼上个厕所,你来回答这位同志。”老六黑着脸离开座位,把一直在旁边的辛兰按在农民面前。陈麦一脸坏笑,老六的民法课顶多听完不当得利之债部分就歇了,怎么能解出这么个难题?辛兰坦然就座,又问了一遍,记下要点,开始剥洋葱一样分析这个案子。对方听不懂,她就再解释一遍,直到农民满意地知道这彩电虽是你的,但因无法举证而拿不到了,横不愣登地骂着警察去了,她才喘了口气。她的耐心和细致令陈麦赞叹,她将来会是个好法官,他不由地想。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妩媚地笑了一下,像猜到了他的想法。
陈麦像建立逻辑模型那样,建立起一个又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又一个个被自己的论证推翻。想去找辛兰谈个清楚,又觉得像是自投罗网,别旧仇未报,再添新辱。这天见食堂门口贴了海报,有黑豹乐队的演出,就想拉着兄弟们去看,顺便吼两嗓子发泄下。
法大领导神经短路,竟拒绝黑豹乐队在学校礼堂演出,怕学生们控制不住情绪。学生们看着海报骂娘,骂着骂着就炸了锅,敲着饭盆在食堂门口示威。老六声嘶力竭,看着比一天不听黑豹就睡不着觉的老五还要愤怒。老五倒直接,瞪着眼撕掉了学校的通知,掏出打火机烧了。众人纷纷鼓掌,开始谩骂。
“校长校长操你妈!”这是一个89级师兄。
“操得好!”这是唯恐天下不大乱的老大。
“这鸡巴……有道理!”这是永远装作有学问的老二。
新上任的陈校长令人生厌,堂堂一个刑法专家,开口就是八卦。他从台湾东吴大学考察回来,给全校师生开讲座,聊考察心得,开头第一句话:“同学们,你们知道吗?这个台湾东吴大学校长章孝慈,其实是蒋经国的私生子……”
陈麦一愣,像听到一个面的司机说着邻居家扒灰的事。老五呸了一声起身便走,自言自语道:“这是校长吗?这是校长吗?这是个傻逼呀……”
在学生们愤怒的饭盆声讨中,校领导决定把演出放到破破烂烂的昌平剧院去。聊胜于无,学生们虽然不满,仍浩浩荡荡奔了门口,一边走还一边唱。交警紧张地看着他们。陈麦一溜小跑来到图书馆。辛兰刚还在这看书,他就想拉她同去,可辛兰不见了,连占座的书都没了。陈麦见田晓玲在窗口还书,就过去问她。田晓玲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说好像看到她和刘一民教授一起走了,说是去看黑豹的演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