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三层,打眼的都是些精致货,面脂,绢花儿,汗巾帕子,还有几个绣工一般的香包。下头小零小碎,摆着常见的针线,木杵,篦子。
担子旁边挂的可杂,筲箕,竹笸箩、扫帚,还吊着一串儿黑面儿粗布鞋。
苏春娘瞧着新鲜,郎货眼疾手快,挑了盒最贵的面脂,放她手边。
“刚打南边儿来的,里头掺了秋桂花粉,清香不腻人。娘子只管挑些抹手,看看我说得可真。
还有月季的,你瞧瞧,喜欢哪种。”
又拿了盒,两盒并排放在一起。
两盒面指,进价少说十文钱。若都送出去,他定然不舍,话里放外,皆让苏春娘择一盒最欢喜的。
莫要他说,苏春娘坐得近,隔着细润的白瓷盒盖,便闻到一股香甜气色。
苏春娘挑了盒桂花香的,“多少银钱。”
货郎忙摆手,“送与娘子用,就当帮我试货了。”
苏春娘笑笑,又把东西搁回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货郎本就有意同她作亲,此时,更是叫直白的目光看得面上羞窘,轻轻咳着避开投来的视线。
“我家中没女子在,只一个五岁的闺女,不好同她说。娘子只当热心助我一回,若真用得好,回头多进些来,也不怕卖不出去。”
苏春娘依旧笑而不语,货郎遭不住,先说了实话。
“我年前死了老婆,又同爹娘分开住。打这儿过,见小娘子冷冷清清一个人,私里打听了情况。若……若娘子不介意,看看我可行?”
“我何情况?”
小娘子端着笑颜,喜怒不明,货郎不好把大郎媳妇同他说得都交待清楚,虚虚说了几句周遭人都知道的。
“只晓得娘子新寡,如今双九年华。”
“就这儿?”
苏春娘垂下眼,把玩桌上的面脂盒盖,轻瓷相叩,发出清泠泠的脆响。
货郎一瞧有戏,当即喜不自胜,离开原处,隔着苏春娘一个身位的凳子坐了下来。
“如果娘子肯同我多说些,我定愿意细细听来。”
苏春娘蓦然抬头,勾起眼梢,玩味一笑,“你想听,我便说些他们都不晓得的。我……克夫,先前那个就是叫我克死的,成亲头一夜,就躺在塌上人事不知。
动不得,说不得,半睁眼睛,天天看着顶上一方天地,生生拖了两年才去。
婆家一怒之下将我扫地出门,我在外头借了好些银子,才开的这家铺子。如今还欠着好几两银子债呢。
你说你一月挣多少来着?啊,有三两是吧。这下好,正愁还不清呢。若你我成了,你是否帮我?”
少顷,她又笑了,掏了把匣子里的铜板,足有二十多个,扔他挑担里。
“看看,可够?”
鲜妍娇俏的面容,顿觉狰狞得扭屈。货郎叫她吓跑了,且往后应再难见到。
苏春娘咧嘴一笑,回头正对上几步开外的深色墨眸,当即敛了喜意,拾起桌上的面脂,往铺子里头走去。
武怀安抿抿唇,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进了屋。
高大的影暗,从顶上罩来,苏春娘直视回望。
两人相顾无言,好半晌,苏春娘受不住,率先偏开头。
“你来晚了,没面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