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离世之后,她学得最快的就是接受与承认。
是以,她也没有按照宫中的礼节向自己的弟弟问好,而是从容地拢了拢宽大的广袖,在少年的注视下平声应道:知道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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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设在保和殿,大抵是皇后临时差人筹办,所以看起来并不隆重。
戚钰在慧凤的搀扶下款款落座,稍稍抬首便看到了多年未见的父皇。
他老了,也胖了些。还是那么爱笑,只不过不是对着她。
从她踏入殿门到奏乐开席,她的父亲只看过她两眼。
他的眼中没有重逢的欢喜,他甚至没有询问过她这些年间的过往,哪怕只是一句。
戚钰垂眸,悄无声息地敛去眼底的失望与恨意。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舅舅,这个男人也许连坐都不想坐在这里。
大抵是碍于姚丞的颜面,不少朝廷的重臣也参加了戚钰的接风宴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纪景同。
此时的他依旧一袭大红的官服,只是不似先前迎接她时那般收敛,眼下正与同席的几位同僚谈笑自若。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纪景同却与景帝较之更甚,期间竟连余光都没有赏给戚钰一个。
戚钰有些烦闷地别开眼,刚夹起一筷青笋,便听见坐在高处的皇后尤是亲昵地唤她的名字。
小钰离宫多年,与弟弟妹妹们不免会有些生疏。来,你们几个孩子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的二姐姐?
皇后话音刚落,几个坐在对面的小辈便不情不愿地起身,相继向戚钰拜过。
戚钰依次回礼,却没有看到戚奕的身影。
许是注意到她的疑惑,皇后笑着解释道:老五那孩子今儿个不巧淋了雨,听太医说是害了风寒,遂没能参加今次的宴会。待明日他好些了,母后便叫他单独去给小钰请安。
听了这话,一旁的景帝似极是不耐地颦了颦眉。
怎么又病了?他的两个哥哥五射五御阵阵不落,从未听说身子不适。偏他一个,痴长个丈高的个子,淋了场雨就瘫在榻上!真是什么样的母亲育出什么样的孩子!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但仅是一瞬便消失殆尽。
她熟稔地攀上景帝的手臂,言语间尽显舐犊之爱:陛下息怒,是臣妾失责,未能照料好孩子。老五这孩子已经很努力地在调养身体了,臣妾前些时日还听太傅说,他的骑射已经精进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戚钰眼花,总觉得景帝似乎对皇后的亲近很是抗拒。
不过还未等她再做探究,居于下首的荣贵妃就扬声接去了话头:姐姐说的是。老五这孩子虽说身子骨差了些,但却是个刻苦的主。他的文章写得极是工整,在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们当中算顶顶厉害的呢!
也不知是荣贵妃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景帝碍于席面不好发作,他终是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纠缠于戚奕的身体问题。
不过,在独饮了一杯浊酒后,他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想来他早已过了当娶之年,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说到此处,一直未曾吭声的纯妃倒是直了直身子。
说到嫁娶,臣妾觉得老五毕竟是男儿身,且未及弱冠,议亲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倒是小钰如今已过双十,正当要寻一户好人家托付终身相夫教子。姚将军平复边陲功勋卓著,他既已央陛下将小钰接回宫中,陛下何不借此机会再来个双喜临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