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他却忽然一巴掌重重拍在伙计后背,狐疑问:“你看那边那个瘸老头,他是不是在跟踪刚才那个女的?”
福禄喜胡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赶乞儿如赶财神,所以讨饭的在赌坊出入自由,那个神经兮兮的瘸腿老头已经摸来好几日了,不讨饭,更不讨钱,最多讨杯水喝,几天下来,也没人发现,那老瘸子竟是在盯那年轻女子的梢?
“……呦!”被拍个踉跄的伙计踮起脚看片刻,一拍大腿几欲要走:“这还了得?!得赶紧给那位女客言语一声,别路上再让人抢走钱!”
被打手一巴掌按到肩头,阻拦住他的脚步,打手淡然道:“别担心,你的贵客吃不了亏,她走路步子既轻且稳,手上茧也绝不是摸牌磨的,她一个打你三个不在话下。”
于是乎,伙计在似信非信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瘸腿老头,跟着那戴红珊瑚小耳坠的女人,鬼鬼祟祟离开赌坊。
。
久别重逢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是在什么样的场景里,用什么样的状态重逢?见面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冲对方笑时,是该先勾起嘴角,还是先弯起眼睛?
事实上,于霁尘从未敢想象过,有朝一日会和水图南重逢。
以至于在丁字街口转身往西走,和戴着帷帽的女子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时,于霁尘的眼睛里,只有西天边绚烂无比的云霞。
那云霞忽然化作漫天烟花,竞相绽放,光芒格外刺眼,于霁尘的耳朵里轰隆隆作响,身体像是掉进了幽北腊月的冰窟里,又像是炙烤在仲夏的大漠烈日下,她两手发抖,呼吸艰难,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用掀开帷帽,光凭直觉,便认出帽子下的人是谁。
“好久不见呀。”
对立良久,也许仅是片刻,帷帽下传出女子糯糯的江宁话,声音较几年前更为成熟稳重,侬软中透着别样的利落和果敢,以及几分陌生。
她说:“好久不见,霍大人。”
——幽北王府四品参知使,兼奉鹿商会会长,霍让大人。
对方声音落下,于霁尘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盖在心渊上故作冷漠的那块玄武岩,被下面沸腾翻滚的岩浆暴烈地冲开,碎成齑粉,铺天盖地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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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霁尘不受控制地扬起笑起来,混沌中她心想,真奇怪,感觉自己高兴得要炸开了。
福禄喜胡同外的大邑京,是安居乐业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纵横交错的宽街净道中,民坊鳞次栉比,市集星罗棋布,置身其中,恍惚若临天堂。
半个时辰后,某家平民百姓不敢轻易进去吃饭的酒楼里:
雅致的琴声缓解了些许沉默的尴尬,于霁尘嗓子发干,想喝口水,发现手还在抖,藏在桌下没敢抬起来。
“听,听说水德音来大邑了,我找过来看看,”于霁尘拇指和食指搓着点衣料,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响在耳边,不知所云中兴奋且忐忑:
“你是来找他回去的吧,他原本就跟踪在我身后,我们在路口遇见时他便撤了,不过我晓得他在何处落脚,那个地方不太干净,你若是要找他,我让人把他带出来给你就好……”
“霍大人。”对面的水图南轻声唤,打断于霁尘。
“啊?是,我,”于霁尘心里一阵惊慌,垂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对面,唯怕是黄粱梦,醒来一场空。
她结巴着,胡言乱语解释起来:“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要是不方便,你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脑子里混乱成浆糊,于霁尘的喜悦和忐忑纷乱地纠缠在一处。
她不停地想,一别至今,水图南是否有了新的心意相通之人?对自己的心意是否还是和从前一样?还是说,自己当初的一走了之,让她从此生出憎恨?亦或水图南现在看待她,与视寻常相识殊无二致?
三年音讯全无,三年软禁大邑,未知的东西太多太多。
“你来大邑我便开始联系你,三年,如何都联系不上,”水图南两手捧着茶杯,微微笑着,和平常与人聊天无二,“杨嗣王说,她也和你断了联络,你被软禁在大邑,唯有等国丧结束,方可重新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