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韵茹和姨夫几日来又大大小小吵了几架,张京宇转学的事情也彻底安顿了下来。
一天,陈之夏从冯雪妍家做完作业回来,就见张京宇拿着一套藏黑色西服式的校服前后左右地炫耀,恨不得在那镜子前转八百回,告诉全世界自己要上崇礼去了。
陈之夏默默算了算日期,她也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
妈妈却还没有联系她。
那天晚饭,丁韵茹罕见地在餐桌上同她聊起了天。应是因了张京宇成功转了学,心情很不错。
这些日子以来,加之她初来乍到的那个雨夜姨妈和妈妈的那通电话,听也能听出来,姨妈与妈妈的关系并不好。
确切来说,应该是断联很多年了。
丁韵茹为她夹了一筷子菜,热腾腾的麻婆豆腐蜜里透光,笑呵呵地问她:“之夏,你妈妈平时不在老家,你都住谁那里?”
陈之夏没敢先动筷子,拘谨地答:“在叔叔家。”
“哦,你叔叔家都有谁啊?”
好像在强找话题。
“婶婶,还有堂弟,在念小学,”陈之夏不是很想显得她在给叔叔家添麻烦,便解释道,“我初中就住校了。”
“这样呀,”丁韵茹对她好像有了一丝同情,“那你很小就独立了吧。”
陈之夏并不喜欢这样的同情,她便腼腆地笑了下,违心地说:“……也不算是,就是,住校会比较方便。”
“你妈妈多久来看你一次?”
“……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两个月吧,”陈之夏下意识撒了谎,她猜到这问题背后的意思,便抬起头来,一双澄澈安静的眼睛盯住丁韵茹,“……我妈,她很忙,但是这次应该很快会来接我。”
应该。
很快。
会。
连续三个不怎么确定的修饰词从嘴巴里蹦出来,说完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许是那天晚上,丁韵茹买夜宵没给她钱被张京宇给嚷嚷着苛责了,她近来都对她态度比较温和:“你这话说的,你都在家里待了半个月了,多待几天能怎么呢?姨妈又没赶你走,你这一个女孩子,怎么着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啊。”
陈之夏还没听出这话里是否是真的关心,丁韵茹便说:“你妈如果闲下来了肯定会来接你的,你啊,最近也得给她多打几个电话,她那手机老打不通,可别把你要开学的事儿给忘记了。”
“……”
丁韵茹说着,就收拾了张京宇先吃完的碗筷去厨房清洗了,还不忘回头对她强调:“知道不?”
陈之夏愣了下,点头:“……好。”
不仅是从那晚开始,陈之夏一直在不断地尝试联系妈妈。
她没有手机,丁韵茹也乐意把自己的借给她用,后头索性把张京宇碎了屏又修好的旧手机给她了——反正他已经换了新的。丁韵茹对他平日看似严苛,实则非常宠溺。
于是她每天睁眼闭眼,除了学习吃饭上厕所,就是在等妈妈的电话。
但都毫无动静。
临近开学最后一天,陈之夏从下午就开始收拾行李——其实统共没多少东西,大多是书本、笔记,换洗衣物极少。
冯雪妍的裙子她早还回去了,床单洗了几遍直到看不到污渍,重新物归原位,铺得整整齐齐。
晚饭前,一切如常。
张京宇打完篮球回来瘫在沙发上玩手机,那位陌生的外公的遗像前的三根香快徐徐燃尽。
餐桌上已经少了她的那副碗筷,丁韵茹应是早发现了她在收拾行囊,也不打算用虚伪的客气话再多留她——一开始也是非常不愿她住下来的。
但陈之夏并无怨怼,她知道那晚丁韵茹看到她鞋子湿透要留她并非违心,但这段时间如此相敬如宾也在本分与情分之内。
陈之夏近日都和冯雪妍泡在一起,她总去她家写作业,闲下来她会带她出去走走。
然而直到夏天快结束,她很多次路过篮球场,经过地铁站,也走过棠街,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江嘲的少年。
陈之夏去还向冯雪妍借的词典,冯雪妍拥抱她,遗憾她不能去参观崇礼,她让她再来港城一定要找她玩儿,还说放假的话有机会会去小湾看看。
饭菜上了桌,陈之夏其实有点饿了,但也没说什么,把那台张京宇的旧手机放在了餐桌边,郑重地道别:
“姨妈,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