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南生从文件上抬起头,他审视地端详在钟蕾的脸上,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目光中难掩吃惊与责备。
钟蕾心下苦笑,作为身在君度的律师、却在同行面前自揭老底、诋毁东家,这种傻事是不是只有她能干得出来?傻了就傻了,她笔直对上任南生的目光,倔强得让人咬牙。
“如果需要,我可以出庭作证。”
闻言,任南生将眼镜摘了下来轻轻放到桌面上,皱足了眉头,“钟蕾,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你同窗好友的父亲,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自己想清楚,凭着你听到的三言两语,你的证词到了法庭上能否有效?”
他言语间深沉而真诚,满目凝重,“而且,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自毁大好的前途?!”
第十六章
走出南辉的时候,钟蕾一直低着头,却不想坐车回家,已经入了夜,就顺着公路一个人走着。她自己也是律师,任南生所提出的这一切疑问她怎么会不知道答案!
可是很明显,齐盛尧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吴浩和刘连瑞的律师费买单,但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他们私底下有什么样的交易?她不清楚。
关于吴浩、刘连瑞这两个人,是在被捕后得到齐盛尧的‘照拂’、还是在被海关缉查出来之前就与齐盛尧有所交通、甚至说这批走私货品原本就是齐盛尧□□去的这都很难说。可是有一点非常肯定,齐盛尧现在就是想把齐家琛送进监狱!这毫无疑问。
“呯”的一声,钟蕾被撞得身形不稳险些跌在地上,抬头一看,一个姑娘也是慌乱中转回了头。钟蕾端详半晌,“小乐?是你吗?”
对面的人,黑超掩面、戴着口罩,整张脸捂个严严实实,一般的交情怕是根本认不出她来。蔡小乐也有些意外,刚唤了一声“蕾蕾”,随即却似正忙逃命一般拉过钟蕾就躲到了她身后。钟蕾张望了一转,前面不远处除了一只纯白色的萨摩耶悠闲自在地踱着方步之外别无它物。那只狗,眼熟。
“我狗毛过敏啊!真是的,他自己还被官司缠得焦头烂额,怎么还惦记着这条狗没人带它散步,非要让田助理带回家养着,田大力那懒蛋又推给我,每天早晚散两次步。我狗毛过敏啊!”蔡小乐边叫着,边就朝向正自走近的萨摩耶猛摆手,“喂,你跟我保持距离啊,再过来我报警了!”
就这样,齐家琛的萨摩耶被硬塞到了钟蕾手里,这条狗跟着她回了家。
一人、一狗,在她的宿舍里两两相望。它长得实在是漂亮!
两只三色形的耳朵,身形魁梧、通体雪样的毛发,格调不俗。趴在地上的时候,还是昂着头,说不出的优雅。虽然神情是倨傲了些,性情却不怕生,非常友好而有气度地回望着钟蕾,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既然一见如故,就不能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经过深思熟虑,综合各方面因素,钟蕾为萨摩耶起了个代号‘小雪’。
虽然,它是公的,不过这不重要。
钟蕾知道她自己对于小雪来说,只是一个并未登记在册的临时保管员,所以这个代号过了这段日子之后便就毫无意义。
可惜这代号的主体却似并不欢喜,钟蕾叫了一声‘小雪’,它竟把头别开再不瞧她一眼。如此反复试验多次,依然无效。
“我说,我在叫你呢。”钟蕾伸手想去戳戳它的背,只是手还没落上去,小雪便非常警惕地站了起来,一只前爪反倒迎上来拍她的手,针锋不让。
于是在钟蕾这间并不宽敞的宿舍里,一人一狗就玩起了谁先拍到谁的游戏。
规则虽单调、过程却精彩,你来我躲、敌退我进之中,前蹿后跳的把所有桌椅沙发都踏了个遍。直到不知是谁一下把桌面上的水杯碰到了地上,此时钟蕾已是连累带笑折腾个气喘吁吁,“我不玩了,反正我就叫你小雪,应不应是你的事。”
她直接瘫坐在沙发上面耍赖,小雪虽似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地趴在了她脚下。
望着一屋子狼藉,还得拖地。待到屋子重新恢复如初,地板也水灵灵地发着光,夜已经深了。
钟蕾把客厅安排给小雪,自己进了房间。没心没肺地疯笑过后,还是不得不继续考虑齐家琛的案子。
实际上任南生刚刚所说的‘不容乐观’,还不是全部。他还不知道君度方面已经掌握了齐家琛业已签字的相关合同和发货单。关于这‘合同和发货单’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在齐盛尧与裘海涛的对话中听得只言片语,可是既然裘海涛这样谨慎的人都把这两样东西作为重要物证拿出来做了总结,那必是没有问题。
齐家琛想脱了干系,不是‘不容乐观’,而是‘希望渺茫’了。
打火机‘呯’的一声响,钟蕾正待点燃手里的香烟,这时只听睡在客厅里的小雪腾地就跳了起来。钟蕾一惊,卧室的门已被它撞开了。
迅捷的身形和警惕的眼神,边汪汪吠着边就冲进了屋子里。这狗还真是忠心!
一定是听到静夜里突兀的火机响声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钟蕾心下一暖,却见才刚奔进卧室里半个身子的小雪在望到她手上拿的烟后,又猛地刹了车。只是它起先的速度太快、地面因为刚刚拖完太滑,这一刹车转了方向之后直接就在地上打起了滑,足足溜出一米的距离,‘咚’的一声撞在了门口斜侧的床头柜上面。
钟蕾‘啊’的一声捂上了自己的嘴,小雪自是被撞得不轻,再停下来的时候身体都有些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
钟蕾想笑却又觉得不礼貌,辛苦憋住的时候发现小雪正严肃地望着她手里燃着的香烟皱了眉。是的,狗不会皱眉,可是钟蕾下意识地就知道它是在鄙视她的烟。于是迅速按掉,人也有些局促,“对不起啊,不知道你讨厌人吸烟。”
说来也怪,道了一句歉的效果立时可见,小雪似是轻意又原谅了她,竟亲昵地趴在了她脚下。钟蕾顿觉无奈,原来有格调的狗狗也是讲究环保的。夜更深了,屋子里只有一个被别人的官司搅到焦头烂额的女人、和一只被撞得还有些晕晕沉沉的狗。
“你说,那批走私的货品其实真的不关齐家琛的事,是不是?”
“你说,齐盛尧为什么就非要把他侄子弄到监狱里才肯罢休?”
“你知道齐盛尧有多可怕么?他连找人替他儿子的命案顶罪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得罪齐盛尧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下场,你猜得到么?”
小雪不会说话,它只是静静听着她的疑问,报以忠诚信赖的眼神。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