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眼中精光骤现,多日来想不通的疑惑被这清清脆脆的几句话给解了。冷笑道:〃修了被冲,冲了再修。无论修得了修不了,横竖花的都是朝廷的银子,与他张维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难怪别人说治河造坝是肥得流油的差事。这个无底洞是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果然一笔糊涂烂账。。。。。。〃
〃孔堰,你给绿儿在园子里安排一个差事,她还小着,不要拘了她。〃
听到门板发出格的一声,赵紫才坐了下来,指头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向来只有他赵紫能耍弄别人,没有想到现今反被那张维摆了一道。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嗜血。可惜那张维也只是个二流货色,做得太过了。既然知道了玄机,要调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他既然这么大胆,全省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举报,一省官员竟然都朽烂得这么彻底了。若是要定那张维的死罪,那陕甘大地只怕要被鲜血染红了。
迟疑了一下,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心中又涌起一股俾倪天下的豪气来,纵然将一省官员都杀尽了,那又有什么干系,正更能显出自己的威势与手段!
第二日上朝,那张维又向皇上递了折子,满口忠义,似乎只有他是天下最清廉的为民的好官。赵紫若不是知道其中内情,也险些被他骗过了。在旁边看着他作戏一般的嘴脸,眸含冷光,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面对皇上诏令,他不敢不从,现今又不好当堂指谪,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暗自咬牙,他日将张维定罪时,定要让他受尽折磨。
一腔杀气,连下头孝敬的最锋利的宝剑也没有心思观赏,随手推开。一边脱官服一边问孔堰,〃小明子怎么去了几个月还没有回来的?莫不是把差事办砸了不敢来见我吧?〃
孔堰见赵紫脸色不善,忙忙打叠起十二分精神伺候,赔笑道:〃回主子的话,小明子今儿清晨刚刚回来,碰巧主子要出去,奴才怕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便让他先等着。。。。。。〃
话没说完,便被赵紫一记耳光扇到了地上,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他也不敢护疼,只是咬着牙不住磕头。
赵紫一脚将他踢了一个筋斗,冷笑道:〃你才是误了我的正事的奴才,小明子是我派出去的人,你有几个胆子敢拦下他。你去,把他带到我跟前来,要再出什么岔子,这里也容不下你了。〃
孔堰自伺候赵紫以来,从来没有被赵紫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开销,一张黝黑的面孔登时涨得血红。哪敢再惹怒赵紫,连滚带爬的去了,唯恐慢上一步。
赵紫看着他飞也似的身影,却是心中忐忑,万一小明子什么都查不到。。。。。。
抿抿红红的唇瓣,一脸傲然,纵然查不出什么,难道他就没有法子了?他便是不信,凭张维这样的人,也能做得天衣无缝来。
远远的见孔堰领着小明子来了,孔堰的神情焦急,似乎在不住的催着小明子快些儿。偏偏小明子故意与他为难,走得不急不徐,孔堰一张厚实的面孔扭得跟包子似的,又不敢发作出来。赵紫在门口看到两人这副模样,险些儿笑出声来。
但他是个极重仪容的人,纵然是对府里的家生奴才也不敢有丝毫不整,扯扯衣摆,在椅上坐了。
小明子显然刚刚从外边回来,一身青灰色的衣衫被黄土染得黄了,圆圆的脸儿瘦了一圈儿,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他恭恭敬敬朝赵紫磕了头,眼光不经意转到小几上的几碟子点心上,眼中露出垂涎之色。
赵紫轻轻一笑,把碟子往前推了推,〃你也饿得紧了,站过来些,不用顾及什么,放开胆子吃吧!〃
小明子纵然大胆,也不敢当着赵紫的面如此放肆,但也站了过来,却不吃,而从怀中抽出一张洁净的帕子,将那些点心一块块包了,像包着什么珍奇宝物一般放到了怀里。
赵紫见他这般动作,疑道:〃你不是肚子饿了么,为什么还不吃?〃
小明子眼圈儿一红,〃这些东西,主子经常赏给奴才,奴才天天吃得到,但奴才的母亲,却从来也没有吃过。〃
赵紫微笑道:〃瞧不出你还是孝子。这些东西有什么稀罕的,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我办事,荣华富贵还是尽有的,到时候接了你母亲去享福,岂不是更好?〃顿了一顿,〃你去了几个月,打听到什么事没有?〃
小明子虽然外表老成,但心里还是个孩子,被赵紫轻轻易易一句话说得心里极是烫贴舒服。小小的脸上露出笑容,〃小明子听了主子的吩咐,半分不敢耽搁,到了陕甘,岂知那里的雨水比京城的还多,莫说没有旱灾了,连道路都被山洪冲垮了。因而绕道,又多费了些时日。主子要奴才打听的堤坝,奴才去看了,哪里有什么堤坝,只有半人高的小土墙颤巍巍的立在河边。那些河官是张维的亲戚,只知道吃酒聊天,也不如何监管河工,一任自由。依奴才看,那道小土墙莫说能挡得住河水,便是用力一推也就倒了。奴才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单单凭奴才一张嘴很难教人信服,因此特地代了几个老成点的河工回来,就住在通房里,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们。〃
小李子回来得正是时候,赵紫本来还担心怎么应付张维,现今只要思量着怎么调治他便是了。眼眸弯弯,温言道:〃你办事认真,我也不是不懂得体恤奴才的主子,你到账房去支一百两银子,这一个月你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去见见你母亲吧!〃因见小明子一脸依恋,心中一软,安抚道:〃你不用疑心,只是让你去歇息一段时日,等精神养足了依旧回来伺候。〃
小明子重重磕了个头,揣着满满的点心,欢天喜地的去了。
赵紫想了一会,铺纸着墨,立时便要上书弹劾。但他天性深沉,事情没有思量周全是不肯多踏一步的。虽然方才满心欢喜,但现时见到雪白的纸张反而冷静下来。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驳了张维的索求,别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虽然自己心怀坦荡,但难免没有小人在背后诋毁,那些风言风语自己也听到了一些,极为难听。若是这份折子莽莽撞撞便呈了上去,虽然以落定张维的罪名,却也坐实了谣言,介时真是跳到黄河水里也洗不清了。
狼毫笔上一滴浓墨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落了下来,污了上好的白纸。
赵紫随手弃之不用,负手立在门口,看绿叶飞花,看群鸟嬉戏。
忽而眼眸一亮,〃备车,到岐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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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心机深沉,他到岐山寺去,只因史修儒此时住在岐山寺里。若论官职位品那史修儒是比不了赵紫的。但他在治水修堤上颇有建树,深得皇上倚重。虽然年老体衰早已不理会什么俗事了。余威仍是在的,他说一句话自然比赵紫强上百倍。
况且赵紫口舌伶俐,言辞恳切,也不怕那史修儒不信他的话。果然那史修儒赤子热忱,一口就应承了。与皇上一说,皇上又惊又怒。
但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他也不能凭史修儒片言只语便定了张维的罪。面上不动声色,暗中让十三衙门秘密打探。皇上耳目遍及天下,那张维本来做事就不够周密,又有赵紫暗中大做手脚,怎么耐得住那群惯于打探消息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