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隐忍,也能发作。
他继位的第二天就能将权倾天下的李德裕、李让夷等人罢相赶出政事堂。
他看了看刻在碧玉镇纸上“至乱未尝不任不肖,至治未尝不任忠贤”这一行小字,慢慢地镇静了下来。
“忠贤,忠贤,忠贤。”他喃喃地道。
李忱振衣而起。
“来人,命值日的中书舍人来甘露殿见朕。”
按照唐朝的规制,中书舍人这个职位是在中书省掌制诰(拟草诏旨)的,有中书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进奏,参议表章。武则天时称凤阁舍人,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
这就是皇帝的秘书,而且还是贴身大秘书。
所以他们要轮流值日。
今天值日的是杜牧。
很快杜牧就在小宦官的带领下一溜烟地来到了甘露殿。
甘露殿一直都是皇帝的书房兼办公室。
杜牧走进来,见李忱眉头紧锁,便行了君臣之礼后问道:“圣人要拟何旨?”
李忱将手向下按了按,道:“牧之,朕想问汝些事情?”
“请圣人明示!”
“元旦过后就要开科考了,你是本朝诗文大家,投行卷者当不少,你可有荐者?”李忱笑吟吟地道。
唐朝科举本来就不糊名,不誊抄,可以推荐,所以李忱这么问自然没有问题,杜牧也没有搞舞弊的嫌疑。
而且进士科录取者极少,一次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既然圣人垂问,臣只有岭南士子莫宣卿可荐,此子诗文天真自然,如浑金璞玉,读书虽不算广博,但对经史都颇有心得,且目光锐利,能直指要害,实是未来馆阁之才。”杜牧徐徐而言。
“卿以为莫宣卿未来可用?”
“臣以为,岭南百年来除张九龄兄弟外,未从科举得一佳人才,今有莫宣卿这等人才,既是岭南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何也?”
“岭南偏僻,却有广大之地,又有海贸之利,诚为社稷未来之要处也,若民风不开,山獠遍地,我开拓岭南交州等地不知要费多少工夫,今有莫宣卿等岭南士子得中进士,必倡我大唐文学,传我大唐圣人之道,纯朴民风,移俗蛮獠,得无穷之地,成大唐之臂助也!”
李忱听得脸上不禁面露微笑。“一个莫宣卿就有这么大的好处?”
“一个莫宣卿当然不够,岭南文治远落后于中原,但衣冠之族,渐渐南下,过韶关,下五岭,越珠江,临大海,代代努力,代代传诵,中原文化,浸润而下,张九龄兄弟是岭南杰出之才,如今莫宣卿等岭南士子如得中金榜,必感念陛下恩德,岭南文风更又传漫,岂非又是我大唐恭顺之地,永附中原,远胜于不服王化的吐蕃党项。”杜牧躬身回答,奏对如流。
李忱听得不住的点头。
忽听得殿外有尖声唱道:“大家(宦官对皇帝的称呼),有急报——”
但见得一个身穿低级小黄门衣服的宦官急匆匆走进来,趴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书信。
这是十万火急的急报。
李忱忙伸手取过书信。
党项叛乱还是没有平复,数日之前与河东节度使李拭部下发生了激战,虽然被河东节度使李拭的部下杀伤不少,却没有能被驱逐或投降。现在请赏请饷的请求已经随报发到了。
李忱心里涌起一阵烦闷。
他沉重地放下手里的书信。
国力衰微,处处艰难啊!
杜牧侍立在一旁,见李忱满面烦忧,便道:“圣人烦忧,臣之罪也!”
“为何卿有罪?”李忱惊问。
“主忧臣辱。”杜牧躬身道。
李忱道:“此非谁人之罪也。朕忧虑天下,非一时可解。卿但宽心,朕知卿好读兵书,曾注曹操所定《孙子兵法》十三篇。又著《罪言》、《战论》、《守论》、《原十六卫》等文论当代兵事。平定乱世,须得卿等为朕筹谋。”
李忱振衣而起,一掌拍在面前案几上,恨恨地道:“朕必将平灭西虏之寇,扫平天下群丑方自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