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隆斋古玩店内密室,土肥原贤二与姜尚礼像斗架的公鸡怒目相向。
土肥原:“必须停止!必须停止你那蝇头小利的行动!”
姜尚礼冷冷地:“我身负情报部和东方史馆双重使命,你无权过问!”
土肥原:“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姜尚礼:“本人的行动正是帝国利益之所在!”
土肥原:“二十年过去了,请问山本四太郎君有何建树?呵呵!时过景迁了!早就时过景迁了!姜尚礼先生也好,山本四太郎君也好,我个人对你锲而不舍、孜孜以求的精神深感钦佩,只是如今时局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山本君何必仍只盯着一点蝇头小利而不大展宏图呢?不必再争了,几年前我们在这一问题上不是早达成过共识了吗……”土肥原忽硬忽软,硬的不行,几个哈哈即转用软的。
姜尚礼哪吃他这一套,面孔仍绷作铁板一块:“你好大喜功,不切实际!你的夺宝计划根本行不通!时至今日,价可沽国的千万件禁城珍宝不是仍好好地躺在紫禁城中吗?哼,不知土肥原君何日施移星换斗的魔法,将数目巨大的禁城珍宝移到我大日本帝国的宝库之中?呵呵!”
土肥原摇手呵呵笑道:“算了算了,别争了,说穿了,你我不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吗?呵呵!”笑罢,神情一肃,肥胖粗短的身子往姜尚礼那面一倾,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山本君恐怕还不知道吧?这禁宫珍宝大转移就近在眉睫了呢!数十万件珍宝,成箱成山的珍宝,最近就将分批偷运出来,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珍宝大转移呵!山本君你不认为这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千载难逢的良机吗?”
姜尚礼掉头紧盯着土肥原那肥胖的、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可靠?会不会又像那年段芝泉……”
土肥原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这回可是要动真格的了,千真万确!”说着,凑山本耳边嘀咕起来。山本听着听着脸上冷漠傲慢之情逐渐转作惊异、端肃、凝重。并不时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和赞同,看来,他又一次让土肥原贤二这个阴谋家说服了。
这些年,化名姜尚礼的山本四太郎可没闲着,他一边关注着中国政局的风云变幻,一边暗里加紧对唐寅真迹的寻觅,以北平为据点,遍访平、津、沪,爪牙甚至跟踪涉及武汉、南京,但至今仍是望风扑影一无所获。自从那年听说唐寅真迹可能在汪精卫手上,而汪精卫又将宝画儿藏在了他岳父的好友张一帆府上,他派人在塘沽码头制造枪击同汪精卫老婆一同乘船而来的张一帆,调虎离山,将张公馆翻了个底朝天搜求那宝画儿不得后,那唐寅真迹就从此消声匿迹,再无半点踪影了。看来,说不准唐寅真迹仍在禁宫,关于真迹流了出来的话儿只是烟幕、谬传。如果土肥原的狂妄计划得逞,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了,那么他十数年的苦苦寻觅,十数年的苦苦搜求,总算可以有个结果了,一桩久压心头的夙愿也就可以了却了!何况,那数十万件禁宫珍宝中还将有不计其数价值远远超过唐寅真迹的宝贝呢!想着这些,他不由暗暗激动浑身燥热起来,一双昏浊冷漠的眼睛立时闪闪发光。
北平京西宾馆一间高层房间内,身穿和服的土肥原贤二倒背着手立在窗前,眺望着窗外景致说:“误会误会,你我间颇多误会,日中两国间颇多误会,呵呵!”说到这里,土肥原回身快步走到背向房门毕恭毕敬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大胖子跟前,忿忿道:“如今,共产党竭力煽动抗日反满,北平抗日分子十分嚣张,南京政府一再表示不与我国为敌,请问局长阁下,你身负北平治安之重任,对我在平人士被人袭击,险遭谋杀一事将如何处置?对甚嚣尘上的抗日运动又将采取何种弹压、惩戒措施?”
“这个……这个……”那臃肿肥胖的男人紧张地吱唔着立起身来,才见是警察局长唐仁和。唐仁和恭而敬之地朝土肥原哈哈腰:“唐某坚决执行政府命令,取缔一切抗日之游行示威、罢工罢课、宣传鼓动。”
土肥原:“很好!很好!不谈这个了,我对阁下行事是很放心的。如今华北乃至东亚之形势,想必阁下是很清楚的了,局长阁下可要好自为之呵!”
唐仁和:“多承关照!多承关照!中日和平是唐某之夙愿,唐某愿为和平一尽绵薄。”
土肥原:“哈哈!唐局长果然是爽快人!如今本人正有一疑难要向阁下讨教呢!”
唐仁和:“不知是啥事儿?”
土肥原转身踱到窗前,透过玻窗望着远处道:“说来这事儿与我大日本帝国之宏旨无关,但出于好奇,本人倒想略知一二,就怕局长阁下见外呢!”
唐仁和大大咧咧地摇头晃脑笑道:“哪会哪会,凡是唐某知道的定当效力!定当效力!”土肥原猛转过身来:“那好,我问你,你们的‘天字001计划’何日启动?禁城珍宝最终又将落在何方?转移途中的押运保护又作何安排?”
唐仁和万料不到他会毫不掩饰地直端端问及这天字号的机密,惊得手中茶杯落地“当啷”摔碎,指了土肥原结巴道:“你……你们想干啥?你干吗打探……打探这事儿?”
土肥原哈哈大笑:“怕了?哈哈,看把你吓得!局长大人,你该早就知道本人是干啥的了哟,呵呵!”
唐仁和抓起衣帽架上帽子抽身要走,土肥原粗短的身子往他跟前一横:“局长阁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该不是急着要去叫人来抓我吧?呵呵!”
唐仁和不知所措,抓着帽子尴尬地立在屋子中间。
土肥原回到沙发前坐下,示意唐仁和在旁边坐了,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水,淡淡地说:“你认为我们真的啥也不知道吗?嘿嘿!实不相瞒,你们的珍宝转移方案上报南京之日我们就知道了!呵呵!震惊吗?说句不客气的话,在我的眼里,中国的谍报工作和反谍报工作统统形同儿戏。不仅我有此感,美、英等国谍报界亦有同感呢!”
唐仁和忽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惴惴不安如坐针毯起来。土肥原察颜观色,已然心照,淡淡道:“放心,只要阁下肯合作,没人会知道这次会晤,我们也不会为难阁下的!”
唐仁和冷汗涔涔,热锅上的蚂蚁样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咕哝道:“非同小可……这事儿可是天字号的绝密,唐某说啥也不能……不能……”
土肥原身子朝唐仁和一倾,两眼炯炯闪光,逼视着他冷冰冰道:“你们已无密可言了!你别认为我非要问你才能搞清楚,其实你们的整个行动步骤我都已基本搞清楚了。今天找你来,是看阁下还是有用之才,并非专为印证我们已掌握的情报,这可是我大日本帝国方面给阁下的一个机会,唐局长,你可要好好把握呵!”
唐仁和又是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这个……这个……咋使得?恕唐某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土肥原脸一沉,冷哼一声挺身站起:“局长大人,既然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碧莹莹的玉佩拍唐仁和掌心。
唐仁和依稀记得哪儿见过这对玉佩,一时又想不起来,不明所以,懵懵然喃喃道:“这玩艺儿……这玩艺儿同咱们谈的事儿有何相干?”
土肥原平常温文尔雅的模样一下子抹得精光,目露凶光狼样紧盯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什么?禁宫珍宝!局长阁下,这可是从你妻弟陆警官身上得来的!在紫禁城中无数的珍宝中,它虽是九牛一毛,但其中干系可是不小呵!阁下妻弟同我方合作之事自是得到你允可并多方支持的,而贵太太出入我石川交通团,多年来为我大日本帝国之霸业奔走效力,想必阁下也不会不知道吧?”
唐仁和哆嗦着立起来将那玉佩还给土肥原,土肥原却不接。唐仁和大汗淋漓,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嗫嚅着道:“这个……这个……”
土肥原脸上掠过一丝阴狠的冷笑:“局长阁下,你想我们要是将这些事儿抖出来,公众会怎样呢?记得那年有人悬宝市政厅,指明‘监守自盗’,北平舆论哗然,群情愤忿的事儿吗?”
唐仁和如遭棒击,两腿一软颓然跌坐在沙发里。土肥原呵呵大笑,到旁边倒了两杯酒端过来,将一只高脚杯往唐仁和手里一送,笑眯眯道:“好了好了,局长阁下,想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然冰释,何苦再难为自己呢?放心,关于阁下妻弟那桩事儿,其中关窍我们会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你这局长还是执法不阿的局长!只要你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会太难为你。呵呵!来,为我们的精诚合作干杯!”
唐仁和抬头望着笑容可掬的土肥原贤二,迟疑有顷,慢慢端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