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日租界一幢小洋楼的办公室内,空气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土肥原反剪双手黑了脸面朝窗外久久一言不发。他身后,青龙一郎和阿仁站成冰棍,田中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日本驻天津使馆负责这方行动的头目小喜多二也是满脸惶恐,只有殷太太没事人样歪在沙发上。
土肥原粗短的身子一晃,猛地转过身来,抓起桌上张报纸摔在阿仁脸上,盛怒地:“八嘎亚鲁!看看!你们的,看看上面怎么说的?‘疑为日本拔刀队所为’,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们多用中国人,你们阴奉阳违,这不把天机泄露了?我要把你们……把你们押送帝国军部论处!”
阿仁和青龙一郎胸脯一挺,齐声“哈依”。
田中瞅瞅小喜多二,又扫了眼殷太太,小心地拾起地上的报纸,头版头条两行黑体大字标题跃然入目:武清寅夜闻杀声抗战物资险遭窃
田中拿着报纸立那儿发怔,殷太太摇过来,抓过报纸扫了两眼扔沙发上,咯地一笑,说:“你们这些大男人啦,咋这么经不住挫折?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我看啦,这次行动失败,也不能全怪咱们,更不是青龙君和阿仁君不卖力。对方防守严密,而我们既无内应,又无强援。帝国天津驻屯军方面不肯派精悍人马化装接应,才是这次行动功败垂成的关键啊!”
土肥原眉头一拧,生硬地道:“驻屯军方面并无直接参与行动的任务。再说,由驻屯军派兵窃宝,也未免太有损视听!”
殷太太又是咯地一笑:“怕不只这些吧?若驻屯军派兵窃宝成功,这功劳也不好记呵,咯咯!”
土肥原脸陡地一拉:“放肆!”
殷太太呆了呆,复笑道:“得得得,这事儿我本不该多嘴的,我可是另有任务的,只不过尽尽心而已。我是想说现在远不是评功过是非的时候,还是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为好。既然这样,我看我还是早日抽身去沪上得了。”
田中见殷太太与土肥原关系非同一般,以为这女人作了土肥原情人,就来打圆场,说了许多模棱两可的话。
土肥原踱到小喜多二身旁,征询地:“阁下一直闭口慎言,在这方面你是很有经验的,想来对下一步的行动定是成竹在胸了。”
小喜多二本对土肥原等人策划的这次行动颇不以为然,仅凭青龙一郎和阿仁手下那些人就能截住珍宝专列,也未免太小瞧中国军警了。他之所以没有极力反对,只是想让武清行动作为一次试探,看看号称聚集了北平军警精华的护宝别动队究竟反应能力、战斗力如何。他和沪上的原田都是主张“巧取”的,私心里对关东军方面依靠支那义士会社和拔刀队以武力“豪夺”的方案不以为然,但是他又不便象原田那样对捧着鸡毛当令箭的土肥原置之不理,一来土肥原等人就在天津,他有协助之义务,二来他也没原田那么老的资格,那么广的交游。谁都知道早在几年前原田即同关东军参谋长笠原竹雄、满洲国军政部最高顾问多田骏等人都有往来,就是如今帝国军政两界中的活跃人物,不少也同原田有来往。是故,原田再傲慢,土肥原也只得让他三分。而他就不同了,毕竟土肥原奉有建川美次郎和菱刈隆司令官之密令,听说还颇得永田上将的赏识,是故这次行动失败他才未免有些惶恐。
小喜多二郎听土肥原问起自己下一步行动的想法,略一沉呤,缓缓道:“报告帝国参谋本部,令我在山海关内之关东军抓住时机,兵发一支,秘密占令平津线一段,夺下从北平发出的珍宝专列,此为上策;报请帝国军部,派出轰炸机炸毁北平周围所有铁路及公路桥梁,将珍宝堵在北平,此为中策;立即组织和武装平、津、沪之亲日力量,沿途堵截、骚扰,掩护夺宝队在最后几批珍宝进入沪上英、法租界前将其夺到手,此为下策。”
土肥原听小喜多二故意把他策划指挥的夺宝队行动列为下策,脸陡地拉长,却不便发作,扫了眼青龙一郎、殷太太和阿仁,淡淡地问:“怎么样?你们看怎么样?”
青龙:“好!大大的好!”
殷太太下巴一扬:“嘻!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武清这次行动之所以功败垂成,就是因为既无内应又无强援。因此,我认为小喜多二所言倒颇有可行之处,如果陈兵平津外围之关东军能兵发一支……”
土肥原贤二坐椅子上微闭双目冷然道:“妇人之见!如此计可行本人和松村大佐、山本四太郎又何须在北平大费周折?如今我关东军入关之各部,每行一步均须千方百计制造借口,大张旗鼓窃掠中国珍宝,岂不授人以口实?英、美、法等国对这批珍宝垂涎已久,岂肯甘休?况国联调查团不日就将到中国,在此关口公然明目张胆夺宝岂不太过愚蠢!”
小喜多二听土肥原将自己的计划斥为“妇人之见”,又羞又恼,面孔胀得通红。虽是他不肯为土肥原建此不世之功出力,故意随口凑出的所谓上中下三策,但让土肥原当面奚落一顿,大失面子,他又岂能不羞愤、不气恨?
小喜多二不便发作,那边的殷太太却耍开了女人的小性儿,愤然而起:“哼,既如此,我还留在这儿干啥,我还是赶紧到沪上办我的正事儿吧!”道罢,拂袖而去。
土肥原霍地立起,似要发作,却又眼睁睁看着殷太太款款摆动着大屁股走了出去。直到走道上听不见那女人的脚步声了,才切齿骂了声“贱妇”。
田中对土肥原利用这女人抓住她在民国政界大有前途的男人,放长线钩大鱼之计划是略知一二的,见土肥原气得脖子上青筋一抽一抽,忿忿便道:“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她那中国男人还不是我们手中的一粒棋子儿!”
土肥原:“我会让她知道我的厉害的!”
阿仁拔手按刀柄:“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土肥原默立半响,眼中凶光慢慢收敛,摆手道:“由她去吧,她另有使命,现在谁也不能碰她。”
天津某饭店一房间内,殷太太在收拾行装,衣服扔得满床都是,嘴里气乎乎嘟哝着什么。瞎忙了阵儿,忽推开手提箱儿,坐下吸烟。吸了几口,又掐灭香烟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