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
仿佛踩在新雪之上的声音极轻的落入笔仙耳畔,他捏着茶杯的手一顿,转身看去,曳地的袍袖在纯白的空间里扫出沙沙的声响。
笔仙盯着黑衣清瘦的少年,拍了拍身侧软垫,道:“明书,坐。”
“不了。”
明书干巴巴道,杏眼微垂,眼神偏移,一副冷漠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按理说这些年已经习惯。
这些年他每一次来见明书,除了萧宴池刚死那几年明书见他比较激烈以外,后来便越来越麻木冷漠,从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见他连眼神都不给——这个过程他其实应该庆幸。
因为明书秉性柔和,甚少动怒,这样的人若恨一个人入骨,便格外的疯。
笔仙至今仍忘不了他第一次在明书面前以人身表明身份时他的反应。
那是在萧宴池和林祈云重生之前,仙门百家合并的时候。
少年肩扛玄漱,硬生生挺住了关于师门的明枪暗箭,拿着师叔留下的微命剑,以不容置喙的威严把玄漱重新带回了仙门顶峰。
那年与明书同等修为的,年岁无一不比他高出十余倍,他身形单薄,样貌柔和同白雪,面对仙门百家,衣袂猎风,说:“苍梧世以玄漱为主峰,何人有异,何人来战。”
笔仙那时就站在台下,连眼也不眨的看着明书。
他自下凡操控他人命运,拨回故事线,煎熬过,犹豫过,心软过,但见到明书天下为锋,万人之上的那刹那,他忽然觉得——他就是对的。
他的一切故事都为他而生,他是他的主角,只要能把最好的都给他,为此牺牲一些必要牺牲的东西,这些都是对的。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跟他这么想,纵然拿捏他人命运,笔仙还是无法阻止一些细微的事情,比如明书因为资历过浅而遭到众仙门长老的联合抵制,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玄漱为主峰,但掌门由更年长的同辈代姓弟子代理。
反正玄漱也有个位置叫做代掌门不是吗?有长老说道。
代姓子弟当场脸色发青,明书却在思虑过后说了好。
笔仙参与了商议全程,忽然从被迫让步的明书眼里看到了一丝不甘心,这窥见的一分情绪点燃了他浑身血液,他想,他的主角开始有野心了,这是不是代表明书接受了他踩在别人尸骨上给他的馈赠,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可以坦诚相见了?
这样的想法让笔仙无声捏紧了扇柄,他面不改色的看着明书离席,丝毫不去想他对那分不甘心的解读是否一厢情愿,是否错误。
他对于明书,总是关切则偏,溺爱而盲。
于是他当天晚上就跑去找了打算不久后闭关突破练虚期的救世主,月色下花影摇晃,重建的白玉宫冷冽,银月光芒如薄纱,两人站在被切碎的月光中,少年漆黑无光的杏眼盯他良久,随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薄唇微动,吐出极轻的两个字“天道?”
笔仙霎时开扇朝一侧偏开,躲过了朝他劈来的微命剑光。
“原来是这样……”
明书喃喃道,“原来是亲近之人下手……”
明书闪身朝他攻来,招招直刺要害!
他是两个天才的徒弟,一阵一剑,双法皆绝,笔仙第一招就察觉到了磅礴而凛冽的杀意,他震惊于这样柔和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锋利的剑意,也逐渐在他招招命刺要害里心寒。
他没有在明书身上察觉到萧宴池与林祈云那种……
造物对于造物主天生的亲近。
“你想杀我。”
笔仙卡住他的剑招,转眸看去,花瓣在两人身周簌簌而下,“为何?”
“你怎么有脸问为何……”
明书表面柔和平静全数破裂,“你怎么有脸问为何!”
他一把扫开笔仙,抵上阵盘,下一刻后颈却像是被什么人按住,笔仙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落入耳中,“你知道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见你的吗,明书?”
明书横剑后刺,“给我滚!”
微命剑刃刺空,明书可怖的剑意极为利落的斩开了花树,降下漫天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