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入库,关起院门,她面朝花园,拍拍手,“大熊。”
一只边境牧羊犬风驰电掣地从横跨两个温泉池的观景栈桥边跑过来,猛地跃起,前爪踏上她的肩,后蹄踩着她的腰,以最热情热烈热血沸腾的架势将她推倒在地。
“大熊,席之沐喂你吃饭了吗?”
她边问,边用鼻子在狗鼻子上蹭蹭,大概是闻到了狗粮那股类似鸡饲料的味道,她满意地拍拍大熊的头,任那张稍显猥琐的长尖狗嘴在自己颈窝里舔来舔去,“她要是连这点事也办不好,咱就开了她,嗯?”
狗自然听不懂她的话,依旧贪婪地自顾舔着,完全不知道主人为了自己竟到了逼上梁山地步。
躺在地上跟大熊嬉闹一会儿,天色便全黑了,院外来往过去几辆车,有好事的还降下车窗探出头来看,师烨裳向来讨厌别人目光,有些不耐烦,坐起身,叮嘱大熊要按时吃饭睡觉,自己起身入室。
晚饭是席之沐下午三点上班前就准备好的,四碟八碗地摆满整个饭桌,托盘底下都用速热铝箔包着,一扯边沿的红线,上个厕所回来饭菜就热了,连微波炉都不用。可惜师烨裳对晚饭从不感兴趣,看也没看那桌东西便径直沿客厅的夜光拼图走上二楼,只是在路过一楼半那张被用作装饰的玄关桌时,顺手牵了桌上两根短雪茄。
说真的,席之沐是个好人,好到堂堂一个从荷兰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甘心屈就师家那间不对外营业的小会所;好到能够不顾师烨裳对她的冷淡态度,毅然决然地搬进师烨裳的家承担起管家兼佣人的所有责任;好到能够容忍师烨裳的自私与滥情,即便发现师烨裳脖子上有几颗不是自己亲口栽种的草莓也全当没看见。
放眼望去,世间这么好的人,不剩几个了——师烨裳当然心知肚明,但她从未想过要珍惜她的好,反而觉得那是累赘。
“老爹,瞧你给我找的苦差…”师烨裳望着楼梯间里挂着的师父肖像,有苦难言道。
师烨裳的父亲是国内最早富起来的那一类人,八九年时已经手提板砖般砸死人还要人赔钱的大哥大,梳着油光锃亮苍蝇必须学会溜冰才能站上去的大背头,开着警匪片里常被撞得稀巴烂的第八代皇冠2。8四处投机倒把了。
进入金碧辉煌的九十年代,师父早就发到biang
biang声的摘金夺银事业更是勇攀高峰,不仅拿下了三峡工程的几个初期项目,还获得了五一劳动奖章,以至名利双丰收的暴发户成天以霍英东为榜样,立誓也要混个政协主席当当。
但好景不长,就在快要进入两千年时,他的雄心壮志一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砸了个支离破碎。
咋地?
那小姑娘很黑很后台…双亲都是高官,一个在规划局,一个在城建局,就差来个后妈在国土局,后爹在国税局,他就能羡慕得四体归元,入土为安了。偏偏他还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句老话,小姑娘绝不是高干子弟那么简单。小小年纪手段黑的哟,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无良千金好有一拼。可当年千金在国外深造,他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家事祸害了宝贝女儿前途,所以在每天一通的越洋电话中只字未提,只待女儿学成归国为自己报仇雪恨。
后来,宝贝女儿倒是回来了,如果和那小姑娘搅成一片,成天逗弄得小姑娘作狗急跳墙状,最后实在受不地干脆抽离了名下所有股份去独闯天下也算报仇雪恨的话,那他也算没白含辛茹苦一番…
好在是小姑娘手腕了得。自她入股,公司业绩曲线呈横时间轴正四十五度角上升,总算也还对得起曾经他名下的那近半股份。
滴滴滴——
师烨裳在放洗澡水时,还没来得及展开对她父亲彻头彻尾的批判,电话就响了。
浴室里雾气迷茫,煞是一副人间仙境的壮美景象。
“你好。”她打开正对浴缸的电视,自虐地听里面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着羊羊羊恒源祥,手里准备点烟的火柴差点被她失态地砸出去。
“师总,在私人时间打搅您真不好意思,但关总刚才送了一箱加拿大冰酒过来,我想请问明天是带到您办公室好,还是快递到您家里好。”电话那头是汪顾,此时已神清气爽得能端起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口气,将对她来说挺奇妙的事情隐晦地道得一清二楚。
师烨裳换个台,盯着某个老掉牙的台标,盯着某出老掉牙的戏,兴致乏然,却言语轻松道:“汪小姐,那是关经理满怀诚意送给你的,请一定看在你我同事一场的份上不要推拒,否则我也不好向关经理交代不是?”
“我与关总不过一面之缘,他…”
“他对我说仰慕汪小姐很久了,汪小姐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吧?”师烨裳胡诌,在看到某猪格格亮相时,手一颤,钻石耳钉一不留神就掉到洗手池的吸水器里,可能得等师烨裳再想起它来时才会重见天日。
“师总说笑了,关总是师总旧识,我不过顺带沾了您的光而已,这样吧,明天我把酒载车上,您指哪儿我打哪儿,好吗?”
水温有点高,硫磺气味有点重,师烨裳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好挑歹挑挑了这么一除了温泉不好其他啥都好的温泉别墅,“好。”
寒暄着挂了电话,她解开腰间的唐装系扣,扯下宽敞的绸裤,奸诈地抱着“你的车还在会馆,看你明天开啥给我运酒”这种死没良心的想法,躺进浴缸。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