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她之外,前来殡仪馆的景吾也难得沉默了,皱着一张小脸一声不吭。死盯着照片的眼神几乎要将它穿出个洞来。
当他听到熏理因急性哮喘在医院离世的消息后,他整个人已经懵了,以为这是什么蹩脚的玩笑或恐吓。印象中的小姨整日活蹦乱跳健康得很,怎么可能突然就……
他从母亲的表情中读出了残忍的真相,那一瞬间的感觉他永远不会忘,仿佛一把利刃狠狠扎入心脏。
景吾在告别仪式的队伍中排到了最前端,他手中紧握一只剪了刺的白玫瑰,迟迟不肯放在照片前。
他只想一把揉碎娇弱的玫瑰,然后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人,绝不肯承认熏理离世的事实,边走边大笑两声“少开玩笑了,你这不华丽的女人快给我出来!”
参加告别仪式的来宾大多数只见过熏理一两次,只是形式上做做样子,心中毫无半点忧愁,其中鲜少有她熟悉的面孔。
——赤司健一郎便是其中之一。
黯然神伤的他默默给熏理献了束花,甚至不想转身看看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做了简单的追悼后匆忙离场。
他没办法责怪赤司七海这个间接的杀人凶手,毕竟他们俩从年少起便开始相处,几十年的岁月使他对她了解得比对待自己本人还透彻。正因此,赤司健一郎没脸面对被留下的年轻的赤司父子。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拿亲生骨肉当棋子。
熏理打破了她设计好的棋局,让她慌了神。充满支配性的赤司七海厌恶无法掌控的事物,难以忍受字典里出现「未知」两字。
倒不如说,赤司七海对熏理产生了恐惧。她无形间改变了雅史一贯的生活方式,差点儿就要达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生活幸福美满的目的。
在赤司七海看来,活在幸福中的人很容易被满足,正因此他们不懂得奋发前进、不断往高处爬,她不希望看到赤司家的继承人滞步不前。
总而言之,熏理是个必须被抹掉的存在。
……
通夜和告别式已经过去了,整个葬礼的过程圆满结束。宾客们早早散去,男主人也强迫自己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入夜后,唯一留在此为熏理守夜的只剩下一人。
他手中紧紧握住母亲在他生日那天赠与自己的“优惠劵”——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母亲都能做到。
「您是个骗子。」
他无数次在心里默念希望母亲快快回来,结束这个恶劣残忍的恶作剧。他双眼红肿,却面无表情地凝视黑白遗照上笑靥如花的她。
志川管家劝过小少爷好几次,催他快回床睡觉,然而小少爷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沉默无言。他知道,只有熏理的催促管用。每次她话还没说完,他就会乖乖缩进被窝里。
征十郎,年仅十岁,失去了他的母亲。
从熏理的重症监护室出来后他没一夜睡过好觉,眼下的黑眼圈重到用眼镜框也遮不住。
雅史曾安慰过他,熏理只是旧病重犯,很快就会好起来。仅仅一天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就令他近乎发狂。
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早晨,志川向他报告了这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征十郎还来不及同熏理告别,她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鲁莽地冲进雅史的书房要求见尸体,对方竟以“小孩子不要管”的可恶理由果断地回绝了。
他怒气冲冲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去学校上课。他强迫自己入睡,以为睡醒后就会度过漫长的噩梦。
他发现这不是梦,但脑中徒然掠过一些零碎温馨的片段,每个画面中的主人公都是熏理。
刚上国小时的他对世界一无所知,经常拉着母亲的衣角缠着她为自己解答各式各样不着调的问题。
某夜,两人坐在床铺上,熏理正帮他擦湿漉漉的头发。征十郎舒服地眯起眼,很喜欢手指缓缓穿过发丝的感觉。
熏理好笑地捏捏他的包子脸,还未进入叛逆期的他也没有在意。
“妈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这绝不是你今天的第一个问题了……问吧。”熏理扶额,希望他别出些高深莫测只有雅史能回答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