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云来喝干杯子里的水,朝费诺点了点头,“谢谢费老师您的情报,那我先回去吧。”
费诺站起来送他出门,笑容和语气都一如平常:“去吧。周末玩得愉快,多照顾希年一点。”
眼看着云来飞快地鞠躬,又飞快地离开,最后轻声关起门,费诺在听到门声的同一个瞬间收起了笑容。他坐回沙发上,看了半天手上的杯子,白瓷茶杯上细细描着粉色的玫瑰,生动得像是随时要脱离瓷杯本身绽放开来。
云来离开之后,费诺反而可以看到潘希年了:她其实并不挑食,就是碰见不喜欢的食物不会主动下筷子,但只要是合意,那愉快的生动神色,像是一束小小的火光,更加耀眼地照亮她的脸庞;白茶花是艾静最喜欢的花朵,也因此成为希年的最爱,但她从未刻意提起,他也不说,只是常年订了白山茶插在家里各个房间的花瓶里,从她搬进家里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从不间断,曾几何时,这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小秘密;她不能喝酒,喝醉之后会抓着自己的袖口枕着胳膊沉睡,要是喝得再多一点,也许会冷不丁地拥抱上来,力量执拗得惊人;她至今依然可以靠听力分辨费诺、程朗、纪晓彤、徐阿姨还有杨淑如的脚步声,这曾是她最熟悉亲近的人,不知道现在这个不长的名单里,是不是多了一个新的名字……费诺用两年的时间,几百个晨昏一点点熟悉起这一切,就这么在轻描淡写几句话之中,悉数托付给另外一个男人。
但正如费诺曾经对纪晓彤所说过的,他落子无悔。
有了费诺的提点,云来竭尽所能地把周六的这顿晚餐安排得周到细致。头盘和主食都是海鲜,点心则是芒果布丁配新鲜芒果和猕猴桃,不能喝酒就专门挑了带气泡的桃子味果汁,茶花也订到了,白色重瓣,每一片花瓣上镶着一缕深紫色的细丝,颜色如名字一般娇美——花店的人告诉云来,这种茶花名叫“千娇”——连花带枝叶扎作一束,精巧又不张扬。
接到花的一瞬间潘希年露出诧异来。无言地接过花端详良久,她还是一如云来所熟悉的那样露出温柔和煦的笑意来:“是茶花啊。”
云来并不知道潘希年喜欢的茶花到底是哪一种,直到看见她的笑容,才多少放下心来:“我只是听说你喜欢茶花,但是茶花的种类太多了,花店里只能订到这一种,不过我觉得很漂亮,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潘希年不说话,但手指慢慢流连过花瓣的动作,已经无声地告知了答案。
头盘端上来的时候,两个人的交谈还算热烈,等到主菜上桌,潘希年的动作明显停顿了,看着摆盘精美的海鲈出了一阵神,才若无其事地又拿起刀叉继续用餐,但句与句之间的间隔,却是越来越长。而甜点上桌的那一瞬间,潘希年瞄了一眼碟子里的食物,瞬间沉默下来,半晌后才轻声开口:“云来,你是不是……”
冰冷乃至尖锐的笑容自她唇边划过,带来苦意。明明已经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回答,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句话到底没来得及问出,就被另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打断:“希年!”
来人是一对看起来像是夫妻的男女,都是三十出头,看向潘希年的目光也都是熟悉又含笑,让人一望便觉得温暖。
潘希年几乎是立刻离座而起:“程朗大哥!晓彤姐!”
她的脸上简直是在瞬间散发出光彩,看得云来都失了神,又不免去打量那—对陌生人,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这样轻易地扭转之前餐桌上古怪沉闷的气氛。
来客中的女人的目光在云来身上略一停留,才去握住潘希年的手:“我们今晚没事,出来吃个饭,没想到遇见你。约了人,也不介绍一下?”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潘希年任她握着手,语调热切起来:“哦,这是云来。云来,这是程朗大哥,我以前的大夫,晓彤姐是他太太。”
云来与程朗握手:“你好,我是云来。”
对面的男人有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云来,才说:“原来你就是云来。”
云来倒不晓得自己还这么有名,一笑之后点头,说:“我是。”
“我和你老师是同乡,听他提起过你。你父亲是位令人尊敬的学者和工程师,没想到你居然会跟着费诺学景观。”
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远比自己对他知道得要多。云来心里一凛,认真作答:“我爸倒是很高兴我能投在费老师门下,我虽然才入学几个月,已经觉得受益匪浅了。”
程朗也是微笑颔首:“费诺一直对我们称赞你是勤奋上进的可塑之材,今天托希年的福,总算看见了。哎,晓彤,不要总拉着希年扯个没完了,两个年轻人还没吃完饭呢。”
那边纪晓彤正在和潘希年说着什么,潘希年只是低着头在听,偶尔点点头,不怎么说话。听到程朗叫她,纪晓彤暂时停下和潘希年的交谈,甩过来“我和希年再说两句,这就好了”,又继续说起来。
云来看程朗似乎是无意多留,正好想到一件有关潘希年的事情,斟酌一下问出来:“程大夫,您是心理科的医生?”
“不,我在脑外科。”
“可是希年说你是她的大夫?她不是……”
程朗脸色一变,又恢复如常:“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她的主治大夫了。”
这话让云来更加不解,正要再问,纪晓彤拉着潘希年的手走到男人们这边来,同时说:“我和程朗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慢慢吃。吃完有别的活动吗?”
“还没想好。”潘希年指着云来说,“听云来安排好了。”
程朗和纪晓彤交换一下目光,最后还是程朗说:“那好。希年,你自己保重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不要逞强。”
“我会的。程朗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程朗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
他们齐送程朗夫妇下楼,在楼梯上纪晓彤频频回首,好几次和云来目光对上,那目光虽然满是探询,又始终是温暖的,甚至包含着鼓励和期盼的意味,这让云来在疑惑之外,不由得心头一热,下意识地握住了潘希年的手。
回到座位上云来发现自己的胃口已经退去了大半,潘希年也没有动勺子,心不在焉地出神。云来笑笑打破僵局:“今晚真巧。”
“可不是。”潘希年身子一晃,回了神。
“刚才和程大夫聊天,原来他是脑外科的。我以为……”话到嘴边才想起潘希年从来没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