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学校很小,一排平房,5间教室,1个教师办公室。幼儿园,一到四年级,各占一间。教室前面有个走廊,再前面就是操场,操场上有一根旗杆,四周有很多松树。语文老师,兼体育、劳动课。数学老师教我们音乐,思想品德。一二年级的老师是一样的,三四年级的老师是一样的。
2000年以前,很多乡村小学都是这样的配置。小学是很轻松的,我没听说过补习班。作业也不多。即使这样,我还经常因为玩的太兴奋而忘记写作业。为此没少被老师打过,骂过。
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一条水沟,翻开水里的石头,下面有时会躲着小螃蟹。我不敢抓,都是看着别人抓。进村前有个上坡,我和几个同学,不走马路,走旁边的小道,走到顶以后,从上面滑下去,玩累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回家。校服裤子的面料滑坡特别丝滑,还不容易起球。有时候还从上面往下跳,有2米高,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现在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
到家了,放下书包,喝点水就出门找朋友玩。躲猫猫,跳绳,打弹珠,跳格子,有时候这些都玩腻了,还会想出一些新游戏。
有一次不知谁提的建议,在我家门口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老鼠再前面跑,猫在后面追,追到了要被打一顿。轮到村东陈涛扮演猫的时候,跑着跑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大棍子,把我和张娜娜吓得疯狂奔跑,在一个猪圈后面,前面地上铺着一些稻草,我也没来及多想,直接踩上去了,踩空了,那是一个茅坑。因为茅坑里面的内容比较多,很粘稠,加上稻草的缘故,我下沉的没有那么快,跑在我前面的张娜娜赶紧回头把我拉上来了,裤子全湿了,衣服也湿了一半,身上挂满了人屎和猪屎。我吓呆了,原地大哭,不知如何是好。张娜娜带着我往家走,路上的人都嫌弃的捂着鼻子,半路碰上了我太太,当时我太太就捡了一根树枝要揍我,我哭的更凶了。
没有真打,因为无从下手!打到屎上面,还要溅到自己身上。到家以后,太太先帮我把衣服脱掉,然后打水给我冲,地上那个水黄黄的,还有一些漂浮物。身上没有东西了,才让我站到澡盆里,用肥皂洗了几遍,才把身上的臭味大概洗掉了,仔细闻还是有点臭。一边洗一边骂,我洗干净穿上衣服就没事了,太太还要帮我去前面池塘里洗脏衣服。那时候条件艰苦,搁现在的话,还洗什么,衣服直接扔掉算来。
那天晚上,太太拿着鸡蛋带我去茅坑那边喊“明香啊,跟太太回家了啊!”一路喊回家,连续喊了几天,这是民间一种小孩受到惊吓后的惯用方法。不清楚原理,老人们都是这么办的,据说不喊就会生病。
这件事情过后,我对这个陈涛一直很气。但是我又打不过他,一直找不到方法治他。有一天他站在路上喊我出去玩,我站在高处,他站在低处,突然我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马上跑回家,把我们家赶鸭子的竹竿拿出来了,我站到刚刚那个高处,对着他的头,就给了一棍子,打的很准,他疼的啊哟一声问我:“打我干嘛?”
我心里有点怕,怕他打我,一边往家跑一边跟他说:“因为是你把我吓得掉进茅坑里去了,我爸说我差点淹死的!”如果那个茅坑里屎少尿多的话,我估计我不淹死也会喝下一些屎尿黄汤!
为了感谢张娜娜的救命之恩,我爸买了一大包东西去他们家。其中就有细细长长的五颜六色的糖果,外面有个透明塑料纸封着。当然了,也去陈涛家了,陈涛的奶奶给了我爸一些鸡蛋。
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只能去和太太睡。爷爷奶奶家只有一张床,2个人睡刚好。
我家后面是爷爷奶奶家,三间相连的老式黑砖瓦房,最西边一间是太太住的。一进门左边是个土灶,右边是一张靠墙摆放的长条桌。卧室和前厅用一面土墙隔开了,靠着土墙码放着十几袋子稻谷。下面是几层砖头,防潮的。地面没有水泥地,房子建好以后,用石碾来来回回反复碾压,压平实了就可以了。
卧室左边靠墙摆着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那是太太放衣服的地方。右边是一张一米五宽的自搭床。一块木板,下面用砖头支撑,上面铺了很多干草,一张旧床单铺在甘草上,再上面是一床棉花,铺上干净的床单,摆上枕头被子,就是太太睡觉的地方了,其实枕头里面塞的也是稻草。
床头靠着土墙,土墙上面写了很多“正”字,有的还没有写完。之前我一直以为太太在练字,不是的,这是一种计数方式。比如今天去帮茶场采了一天茶叶,就画一笔。一个正字刚好是5画,二五一十,三五十五,做了多少天,数数几个正字就行了。太太没有读过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这个计工的办法不知道是谁教给她的。
太太的房间西面是牛棚和猪圈,为了省点砖,牛棚和主屋没有分开。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牛会在墙上撞来撞去,我真怕墙会被撞倒了,经常是在恐惧中睡着的。
有一次睡觉前,我借故找红领巾,在外面绕了半天才进去。后来上2年级以后,我就一个人睡在自己家了,有时候喊太太过来陪我睡,有时候一个人自己睡。每天把门反锁以后,熄了灯躺在床上,我都竖着耳朵听听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经常吓得蒙在被子里,闷得一头汗。
晚上经常有老鼠跑出来偷吃稻子,我就会起床打老鼠,从来没有打到过。有一天我在家吃早饭,看到一只黄鼠狼从我家跑出去,太太说是来吃老鼠的,那段时间晚上安静多了。
早晨我自己梳梳头,洗洗脸,太太会给我烧点早饭,吃饱了去学校。路过王璐家的时候,她妈妈在给她编辫子,王璐璐喊我等她一起走,我就站在旁边看。
王璐看看我的辫子说:“明香,你的头发扎歪了。”歪了啊?后脑勺我也看不到,无所谓了。
王璐的妈妈说:“她也没有妈妈梳辫子,她是自己梳的,你看看你比她大一岁,你自己能梳头吗?她能把头发扎起来还编2个辫子,比你能干多了!”
小时候经常会有村里阿姨问我:你妈写信回来吗?你妈还回来吗?也经常听到她们评论:这小丫头可怜,也没有个妈妈在面前,他爸爸也经常不在家,她妈心真狠。”
小时候对于没有妈妈这件事,我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受。所以别人在讲的时候,我是麻木的。只有一次,那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夏天,天很热,我就只穿了一条内裤在村子里玩。一个大妈和旁边的人说:“你们看看这个小丫头,也不穿件衣服就出来了。家里大人不在家啊?不会穿嘛,套件裙子出来哎!也不晓得丑噢!”
她讲完我就跑回家穿衣服去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无地自容,感觉到自己是别人嘴里的笑话。但是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我的身边缺少了一个妈妈的照顾。
那几天我都没有出去玩,一个人呆在家里,一会用扫帚扫扫地,一会用抹布擦擦桌椅。忙的口渴了,我小心的抱起水瓶,水瓶很轻,揭开木头盖子一看,里面只有一点点水了。我把银色的铝制锅盖揭开,用水瓢从水缸里舀水,水缸到灶台,有2米的距离,锅里的水装够了,地上也湿了一片。往灶膛里放一个草结,用火柴点燃,有时候稻草潮湿,刚点着火就灭了,我对着火星子吹气,火苗一下子窜出来,把我的刘海都烧没了。
水烧的沸腾了,我端来一个小方凳,踩在上面,把开水瓶放在灶台上,又拿来水瓢,刚站到凳子上,准备把开水装到水瓶里。就听身后有人大声惊呼“哎哟,我的乖乖啊,赶紧放那不要动!”是六太太的声音,她是来找我太太玩的,看到我家大门开着,就进来看看。
六太太帮我把水瓶装满了,放在桌子中间,又帮我到了一大杯水。坐在椅子上,拉着我的手说:“乖乖啊,以后不能自己拿这个开水瓶哦,千万不能。”六太太坐在我家,一直等到太太从外面回来。就听六太太说:“二婶婶,刚刚多危险哦,你家小明香烧了一锅开水,站在凳子上面,都没有那个开水瓶高,还要灌开水,我要来迟一步嘛,皮要掉一层,这5岁的人,肉多嫩啊!”
经过六太太一顿渲染,我知道怕了。爸爸下地干活前,也会给我倒一大杯茶水摆在桌子上。天热的时候就把我锁在家里,天气凉爽的时候才把我带到田里去。一直到我上一年级了,家里才没有把我像关小动物一样关在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