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岁从指尖到肩膀几乎完全丧失知觉,脑中还在嗡嗡作响,他茫然地看着指向自己额头的枪管,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莫凌昭提出了什么问题。
“你还有什么要对父亲说的吗”。
这句话隐晦的重音落在了第二个代词上。
莫岁抬起眼,在枪口后对上了莫凌昭的眼神。背对着莫晤沉,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没有颤抖,反而意外地坚定平和,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
莫岁以为他理解了莫凌昭的意思。
所以,他哥应该是要他借着这个机会拖延时间,争取找到能破门而出的时机吧?
“……在星枢的时候,我意外拿到了一封信。”
莫岁的裤子口袋里叠放着一张很有些年头的信纸,隔着布料,信纸坚硬的边角正触感清晰地贴着他的皮肤。
“写信人名叫阿余,您还记得她吧。”莫岁问道。
那是一封非常不像绝笔信的绝笔信,因为阿余没有写明她赴死的原因,也并没有在信里表现出任何绝望的情绪。从始至终,莫岁的成长都是那封信唯一的主题。
女人的字迹算不上好看,却绝对工整认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莫岁只来得及看了那封信一遍,却记住了信里的许多内容——
【阿查,你知道的,在那场因丧鸦而起的灾难后,我一直都很害怕鸟类生物。但说来奇怪,那天看到岁岁变成小鸟,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害怕。他实在太可爱了,我甚至在噩梦里梦到了他,圆滚滚的一小团,扑扑腾腾地就帮我们赶走了所有的丧鸦。】
【岁岁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知道他不会长成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的,岁岁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我猜他会是剿灭兽潮的年轻将领,或者是呼风唤雨的商业精英,也有可能是高不可攀的艺术家?】
【你别笑我,我知道我想的实在太远,岁岁才这么一点点大。只是,我可能看不到岁岁长大后的样子了。我其实不在乎他能不能真的变成那么厉害的人,只要他健康快乐,只要他遇到一个彼此唯一深爱的人,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可那个人说的没错,我的存在是岁岁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障碍,如果岁岁是他们的孩子,那么岁岁的人生将注定一路坦途,我的愿望也自然会实现。只有岁岁的身边没有我,他的人生才会更加完美。能陪他几年,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至于我的归宿,那并不重要。】
【你记得每天都要帮我看主星新闻,可以以粉丝的身份给他写信,但是千万不要提及我是谁,不要打扰到他。】
这封信停笔在这里。
停止回忆,莫岁用力咽下喉头的酸涩,他望向天花板,使劲眨了眨眼睛,让眼眶里的水汽尽快蒸发。
如果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和莫晤沉对话的机会,莫岁确实有一个问题一定要得到答案。
“我想问的是,阿余的死亡和您有关吗?”
莫岁贸然开口,他没有一点修饰自己的语言,直白地质问莫晤沉:
“我的意思是,就算不是您亲手杀的她,那是您教唆她赴死的吗?”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桩并不光彩的旧事被揭开,莫晤沉声音里明显出现了怒意:
“我并没有一定要她消失,我给了她机会。在你和她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是她自己太蠢,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
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料,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莫岁竟然没有多么难过或失望。对于莫晤沉那点所剩不多的亲情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也没有了任何负担。
莫岁活动了下勉强恢复行动力的手腕,他撑住酸软的膝盖,浅色的眸子彻底冷下来:
“您当然不会懂,毕竟您只会牺牲别人来使自己获利。用权势来掩盖自己的懦弱,让他人为您的错误承担责任,您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哪怕现在?”
从没有人这么跟莫晤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