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我知道了。”庄严把餐盘推向一边。
梁诚看了一下她剩下的饭,说:“以后别在咱们食堂买米饭,我试了几年了,没法吃,买多少回倒多少回。主食买面条,薯条,煮土豆,土豆沙拉,都能吃。”
庄严点头,问他:“您在HH多长时间了?”
“我以前打工也在这儿,要连那时候都算八年多了,正式工作也六年了。”梁诚抿了一下嘴唇,“我学工的,当初想进F&E(研发),结果给弄销售去了。”
“走投无路?”
“咱说水到渠成行么。还有,我跟Tobias都duzen(德语中,用“你”称呼)了。”
“我比他尊重您。”
梁诚笑了一下,问她:“北京的吧?”
“您是听出来的……”,还是当初看完我简历背下来的?庄严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北京的都贫。”他笑得若有似无。
再次目光相对,梁诚说:“这是跟我,无所谓,以后要是回国了,上了班别随便认亲,老乡、同学都少掺和,直接把自己分了派,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面条,拿纸巾擦了擦嘴,问:“走吗?”
两个人并肩去窗口还餐盘,一起出了食堂。一路上有好几个人跟他们打招呼。在这个阳光充沛的中午,尽管食堂的饭很难吃,但似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差。
庄严工作已经两个月了,那天梁诚要给国内来的客户做产品介绍,她到了公司,拿了专用的手提电脑去小会议室接投影仪,临走还特地把PPT调出来试了一遍,放映正常,信心满满,步伐轻快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结果,十五分钟后就被梁诚叫进办公室。
“早上投影仪安完之后试过吗?”眼神没有特别锐利,说话声音不大,就是气势压人。
“嗯,试了。”庄严暗叫,幸亏试了。
梁诚盯着她看了两秒,“遥控试了吗?”
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立刻提上来了,罪过,直接在键盘上试的,压根没想起遥控这茬。
“现在领电池去,把遥控的电池换了,下次能想到的尽量想全了。”
庄严点了下头,走到门口,手刚握住门把手,梁诚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人没不犯错的,不犯错的都跟庙里供着呢。”
这是宽慰?庄严听着口气奇特,措辞不佳的宽慰,又看了一眼梁诚,推开了门。
九月底,暑假要结束了。庄严瞪着电脑屏幕眼神放空,手上一支荧光笔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嘴唇——是五点半就下班回家,还是弄完最后那张报表?还有书要看,下礼拜一有口试;算了,弄完再走吧,万一逮着又得挨训。庄严回过神,刚要伸手去抓鼠标,发现梁诚在她桌边站着,也不知道过来多久了。
“你那俩预测分析表做完存哪儿了?”梁诚问她。
“存XXX文件夹里了,没立项那个我还没做完呢。”
“加会儿班,弄完再走。我早上说了,这两份急着要。”眼神有些阴沉。
能听懂两句中文的Tobias探出头和庄严一记对视:让工作狂抓现行了?我其实没想逃跑啊。
两个小时之后,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庄严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骂到悔不当初的打算,进了梁诚的办公室。
她站在桌前,木木地说:“主任,弄完了,您看看吧。”
“庄严,别以为打临工的不用交Time Sheet就能胡混。你就算确定你们头儿是失忆,他交待下来的事儿,你该办的也得办了,就算上边一时忘了,保不齐那天还又想起来呢。”梁诚瞟了庄严一下,“而且,我现在还没失忆呢。”
其实也不算骂,语调跟平时差不多,但庄严觉得梁诚是真的生气了。她说:“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
梁诚把文件点开,边看边说:“没立项那个公司有仨人过来考察,你下礼拜五来了以后接投影仪,别跟上回似的。他们下午回N城,你跟着一块儿回去,带他们在老城里转转,完事儿以后给送回旅馆去。”
“主任……我上星期跟您说了,你准了我半天假。我下礼拜五有口试。上午十点开始,十点半考完。”
梁诚的手还握着鼠标,愕然片刻,莫非真失忆了。他把眼光从电脑屏幕挪到了庄严脸上,“我忘了,以为你还放假呢。下礼拜一就有一门吧?行了,赶紧回去好好复习吧。”话里带着三分歉意,三分无奈,三分深沉,最后的那一分大约是关心。
庄严站着没动。
“还在这儿杵着干嘛呀?”
“那表您看行了吗?”
“嗯。”梁诚点头。
庄严又说:“我礼拜五考完直接在城里等他们,您告我在哪儿集合。”
“你不用管了,到时候要是没人陪,我给你打电话。快回去吧,这到家就得十点了。”
“那我等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