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来一读:“谜面是秋去春来,不改草莽英雄本色。谜目是打一句诗。”
乍一看完全想不出来,又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头绪,猜谜背诗本不是我的特长,更何况我今天不是出来逛街的,心里一烦,索性攥在手里不想了。再看那二人,一个拖着下巴冥思苦想,一个盯着牌子不住地摇头,这架势,估计奖品是得不着了。我看看天色渐晚,是该去见秦风了,趁现走最合适。于是把牌子放到一旁,挪到萧烈旁边,低声说道:“我走了,去见秦风,一会儿格格问,帮我编个瞎话糊弄过去。”
萧烈点点头,向旁边瞟了一眼,见敏儿还在专心的琢磨着灯谜,回了头嘱咐道:“你万事小心。”我笑了笑,算是答复。又伸着脖子看了看方向,紧走几步融入人流之中。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喧闹的人群,我定了定神,料想到以前常走的那条街必定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为了避免再挤一次,我特地选了条僻静的小路,沿着河沿儿走到成心亭。
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望见了秦风,不知为什么,每次见了他,无论之前是喜是忧,都霎时间烟消云散,留在心中的只是一种淡然,我想这可能是受环境和他的性情的影响,但今日我却保持不了这种淡然了,这些日子,各种猜疑和假设混在脑子里,搅得我异常烦乱,再见他时,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此时正面朝我以前常走的那条路定定的站着,身上仍是那件白色长衫,这景这人都与往常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手中的竹笛今日换成了花灯,一轮淡黄色的光晕取代了往日优雅的笛声,看情形,他已等了好一会儿了。我平复了心里的对于他身份的各种揣测,虚了口气,从侧面缓步走进亭子。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见我是从这个方向来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被笑容取代。
我冲他点头一笑,他也同样向我颔首。可笑过之后,我们又都沉默了,许久不见,有些生分。
——“多日不见……”
——“你好吗?”
静了一刻,两人竟同时开口。我忙打住说了一半的话,再一看他,也是忽然闭了嘴,心里顿时觉得很荒唐,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他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也摇摇头笑了起来。
“我很好!”止住笑,我答道。
他温和的点点头,提起手中的灯,递给我,道:“来的路上,街旁挂了不少花灯,我一时兴起,挑了一盏,送给你吧!”
我从容的接过来,拎在手里看了看,花灯非常精巧,一侧画了几朵雏菊,令一侧密密的写了首诗,这种样式很新颖,方才和敏儿他们转了许久也没发现。
“很漂亮,谢谢!”粗看了一番后,我抬起头答谢。
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信步跨出亭子,沿河走了起来。安静的走了一会儿,他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笛子练得如何?”
“很好啊,气震音我已经基本上运用自如了,舌颤音也精进了不少,另外我还自学了几首新曲子呢!”我轻声答道,满得意的想起那次在花园里的亮相。
“嗯。”他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你今天连笛子都没带,想必是要出师了!”
我笑笑;侧头看了看他,道:“我是没带笛子来,不过原因却不是认为自己已经无师自通了。”
“那是为了什么?”他问道。
我停住了步子,面对着他说:“你忘了吗,成心亭的故事我只听了一半!今天是来补齐的!”
他轻笑了几声,说道:“我记得。”但说完这句又走起来,没了下文。
我默默地跟在旁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追问。正想着的时候,他却又停住了,指着河边的一块大石头,道:“去那坐会儿吧!”说罢,自己走过去坐上了石头的一角。
我没说什么,也随着过去,坐到了他身旁,随手把花灯放在脚边。
静坐了好一会儿,他盯着结冰的河面,淡然开口了:“霓裳羽衣曲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支曲子,她在这里初遇我父亲时,吹得也正是这曲子。我父亲虽然不善音律,却很懂得欣赏。他们二人可谓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但无奈当时双方各有婚约,纵使相互属意,也只能忍痛灭了心中的念想。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大婚时挑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双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正是心中之人,这才恍悟,原来他们之间不是浮萍露水而是天命姻缘。”他停住,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看着我问,“很凑巧是吧?”
我认同的点点头,补充道:“也很幸运!”
“不错,是很幸运。”他接过我的话,“他们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感情中更多了一份信赖。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我同父同母的兄长,那段日子是我母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初为人母的她享受着丈夫的疼爱,体味着稚子成长带来的喜悦,一切完美得如同梦境。然而,于一个凡人而言,太过完美的幸福并非一件好事……三年之后,我哥哥生了场大病,一连十几天高热不退,没了……”他抬起头,望着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哥哥的死对我母亲是个很重的打击,她彻如疾首,痛不欲生,也随着大病了一场,父亲衣不解带,日夜陪在她身边……几个月之后,母亲最终挺过来了,因为,失去了爱子,她至少还有丈夫,对一个女人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安慰了。虽然在那几年里,父亲又陆续娶了别的女人,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始终坚韧如初,未受丝毫撼动。”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思索了一阵,道,“我始终坚信,虽然一个男人可以娶很多女子,但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她的妻子。而我母亲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很快的,家中的阴霾被一个突然而至的喜讯驱散,母亲又有了身孕。经历了上次的打击,这回,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照料着母亲的身体,诚惶诚恐的作着各种必要的和不必要的准备。母亲本人也是既欣喜又担忧,生活起居都异常恭谨,唯恐有什么闪失,伤着腹中胎儿。一切看起来都万无一失!可是,上天终究是吝啬的,它不愿将福祉再次投注到那个曾蒙它眷顾的女子身上,纵使那女子曾万般虔诚的祈求它的赐福。分娩那日,她拼尽全身力气诞下一个男孩,自己却殚精竭力,溘然长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父亲闻讯赶至,见到的只是她的苍白脸孔,触到的是她的冰冷身躯,和一个在血泊中哇哇啼哭的儿子。”他望着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哀伤,“那个男孩就是我!我的生辰是我母亲的死忌……这便是成心亭的故事,对于别人那或许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但于我而言,却是永远无法抹杀掉的历史……”
他仍旧在忧郁的说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耳中充斥的,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秦风,你是哪一年出生的?”我喃喃的问道,长久以来的各种疑问在脑中盘踞集结,而此刻这些死结一个个的打开,正拧成一股绳索,系向一个万分危险难测的终点。
我摒息等候,他顿住,看了我一眼,答道:“康熙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