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递出手中的鸟笼,“十年前,朕答应你的,如今拿它还给上。”
盛苡怔眼看他,清俊的面容被毡帽遮去半个额头,风雪穿行削去了他眉眼间的成熟冷厉,这大概就是他十年前的样子罢。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原以为他不过是顺嘴一说,究竟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尊严驱使,还是诺言无欺的君子脸面逼迫,在她看来无任何分辨的意义,这份弥补中带有施舍的意味儿,欠她个鸟音笼,就用只真鸟补替,手段更加高明,只是她再没那么好骗,她心底里的那枚窟窿要是真能这么容易就给填上了多好,再不必背负恩怨苦痛。
盛苡蹲了个身,“谢皇上隆恩,奴才粗笨,怕怠慢了它,万岁爷您自己留着罢。”
“你是头一个敢拒绝朕的,”皇帝趋进,俯身逼视她,“但是朕眼下不打算跟你计较,因为朕不欠你的,没朕给你留的这条命,你拿什么恨朕?”
他离她过近几乎把她裹进他的斗篷里,近到耳边呼呼刮着风,还是听见她膛子里似有似无地一声轻颤,似叹息似哭泣,近到看见她发旋儿里盛着雪粒。
皇帝透过她肩看了眼远处的天际,寂寥无边,不可填充,犹如他们之间的距离。
背过身,他把鸟笼随手嵌进雪地里,淡声道:“朕没功夫搭理它,往后是死是活,跟朕再没任何干系。”
抬头看着他远走的背影,肩头披素挂银,分不清是霜雪还是月尘。
岩子踩在杌凳上,手一撩,一根烂旧的丝绦越过横梁,清由捂了捂盛苡的眼睛,乐道:“别看!瞧她这架势,吊脖子似的,真吓人!”
盛苡忙避开她,低头打了个喷嚏,手里捂得热茶盅险些摔落。
“就你会寻人晦气!”岩子系了只死扣,蹲身提起桌上的鸟笼挂了上去,回头笑道:“开春挂到廊子里去,有草有花,多衬景!”
清由提了提盛苡两肩的棉被,又问:“当真是万岁爷赐的。”
她垂眼抿了口茶,点了点头,身上渐暖和过来。
岩子跳下身,爬上炕跟她们围坐在一起,往门外瞥一眼又勾回头,低问道:“上回受罚,你不也面圣了,欸,万岁爷长什么模样,你看清没有?好看不好看?”
盛苡眼睛熏着茶雾,张嘴却没吱声,把两人急得干瞪眼,最后也只点头嗯了声。
岩子深以为然,“果然的!早就听说咱们万岁爷长得俊,”说着坏笑着扛了扛她的肩,“做什么好事儿了?万岁爷瞧上你了。”
盛苡忧虑重重,没有打趣的心思,只盯着茶面道:“万岁爷嫌它音学得不齐全,我六哥也没功夫伺候它,就让我给捡着了。”
岩子很是失望,宫女进宫最好的出路就是承圣恩临幸,若能得到皇帝几分偏爱,晋个位再封个衔,这大半辈子就有指望了,总比熬大岁数,默默无闻地出宫,随便地就给配个婆家的强。其实她自己倒没有过多地往这地方想,只是单纯地替盛苡感到可惜,俏模样配了副傻心肠,心眼儿不上道,不然早就熬出头了。
清由接问:“你随万岁爷出宫,宫里头知道么?”
这话正提了她的担忧,放下茶盅攀上她们的手臂说:“好姐姐,就一只鸟不值当什么,在外头,你们千万要替我瞒了。”
俩人看傻子似的看她,得了御赐这么长脸的事,在宫里混迹,上哪都是张活招牌。“瞧,这就是万岁爷赏鸟那宫女。”这么被人一叫,名头就打响了,往后谁再往这人身上使坏心眼儿,那还不得悠着点儿,人都没过好,哪里有御鸟的好日子过,不定哪天万岁爷想起这茬儿问起来,翻出谁的旧帐,活该倒霉。这丫头想法总跟旁人逆着来,人吃不进嘴里的,她偏还吐出来,有福没心享的傻毛病。
不见两人答应,盛苡央求似的擞着两人的手肘,直到她们点头。
“你可真成,”岩子曲指敲她额头,“就待见呆这破地方吃苦累呐!”
盛苡嘶了声,揉了揉眉心,被她挡开手,贴近脸看,“欸!你这颗痣长得真好。”
转手又被清由端着脸看,“还真是,又圆又亮。”
盛苡一手摸摸脸,楞楞道:“哪儿呐?我怎么不知道?”
岩子爬向炕里,从窗台上端下铜镜片子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