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自从院子出来,已经雨过天青,后园的池塘涨满了碧水,映着匝地垂柳,千万绿绦随风摇曳,池中的残荷如今都已凋谢,迟暮美人般,浮漾在湖面之上。
顺着石道向前,转过假山,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月洞门前,忽有人从背后唤了一声。紫鹃正低头想心事,不妨倒唬了一跳。原是王妃罗氏的使女畹芸,站在廊子底下,冲她招手。
见是罗氏身边的人,紫鹃也不敢等闲怠慢,急忙福下身去。畹芸就势扶住她,脸上盈盈堆着笑:“妹妹快请起,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可担不起这么重的礼。”
紫鹃听她话里古怪,只客气地应酬了两句,畹君挽住她道:“听说林姑娘近日身上不大好,我们王妃一直惦记着。这不,前阵子得了两支西洋参,最是滋阴祛寒,已经命人炖在灶上了。我脱不开身,烦妹妹亲自跑一趟。”
蓄意的客套,反让紫鹃有些不自在。只勉力笑了笑:“既这样,我代我家姑娘,先谢过王妃娘娘的恩德。”
“说什么谢不谢,往后都是自家人,一个屋檐下共处,还能总这么生分?只管让林姑娘放宽心,日子还长远着呢,就算为了王爷,也要劝她爱惜自己才是。”
一句话如五雷轰过,紫鹃呆立了半晌,心跳的又急又快,思绪都随着紊乱起来。果不其然,真如她猜的那样……畹芸拿手帕蘸过唇角,不可察觉地笑,转身便走了。
既然应承下来,这份情总是要领的。紫鹃踌躇片刻,顺着廊沿继续往灶房去。才走到西窗底下,就听见里头一阵窃窃的私语声。
“还当自己有多尊贵呢?连门都没过,就来使唤人了。”
紫鹃不由顿住脚步,隔着纱糊的窗槅,凝神听去,原来是灶房里两个婆子在话家常。
“嘘——背地里议论主子,旁人听见了,少不得又要生闲气。”
“听便听了,我最看不惯那副狐媚样,天天病西施似的,也不知装给谁看?仗着有两分姿色,就来祸害王爷,也不掂一掂自己的分量!”
“话不能这么讲,依我看,她除了人生得美,想着也怪可怜的。昨儿听畹君说,王爷不知为何恼了,竟动手打了王妃一巴掌,王妃委屈的跟什么似的,脸上那血印子,几天都消不下去。”
“咱们王妃是老实人,何曾会那些伎俩。王爷年轻气盛,一时糊涂也就罢了,等这阵子新鲜劲过去,难不成还能捧到天上?况她又不是,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他们东府里那些龌龊事,打量谁不知道……”
紫鹃听不下去,有意放重步子,一掀帘子进去。灶房里烟熏缭绕,两个婆子正向风炉上煽火,乍见她站在门前,都下意识噤住了声。多亏厨娘眼色尖,从炉上端过参汤,一边谄媚地笑:“姑娘来得正巧,这药才煎好,你看还热乎着呢。”
白胎碗里姜黄色的汤药,余温还未散,紫鹃强打起笑脸,从袖中取出几两银子,塞掖到她手里:“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劳你们费心,拿去换些酒吃。”
那婆子赚了便宜,反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讪讪地赔笑:“还是姑娘心好,体谅我们的难处,回去给你家主子道喜。”
“……道什么喜?”
“姑娘还想瞒我们,王妃这两天张罗好事,只怕就近在眼前了。”
紫鹃吓得一时怔住,匆忙端了食盒出来,也不敢再多问。以她的机伶,怎会猜不出水溶的用意,有那么几分爱慕在里头,只是他性情忍静自制,心里越是看重,面上越是淡着。先前从廷尉手里要人,不惜卷进这场公案,她以为最多是碍于贾政的面子,直到今天才惊觉此人心机之沉,用情之深。
可是以黛玉的心性,怎堪屈于人下,当年一个宝钗,都闹得地覆天翻。何况北静王早已成亲,又不能停妻再娶,便不明不白的答应了,亦只能是妾室。他那样身家显赫的人,喜欢的时候什么都好说,若是腻了……
紫鹃忍不住一震,手撑在墙壁上,心头突突的乱撞,却是全无头绪。
一路想着应对的法子,不觉已走到别院,她刚迈进园子,就看见门前站满了人,清一色的松香襦裙,都是王府里头等的侍婢。
畹芸在门外守着,见她上得台阶来,急忙拦住道:“哎,好妹妹,你且到别处逛逛,王妃有旨,这会谁也不许进去。”
紫鹃这才明白,方才假借去灶房领参汤,不过是支开她。也不待畹芸解释,急急就往前堂走。打帘子的丫头不认得她,掐着腰道:“你是哪个房里的?连规矩都不懂,王妃在里头商量正经事,轮得到你来撒泼放刁。”
外边正闹着,纱槅窗内听见声响,便问道:“是紫鹃吗?让她进来。”
午后天光放晴,又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室内异常的洁净,十分亮敞。从穿廊过去,入眼是缕着青烟的紫铜香炉,瑞脑淡而寡味,幽幽萦绕。炕边放着一张梨花坐几,罗氏正低头吃茶,听见脚步声,从容抬起头来。
紫鹃上前两步,恭谦地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娘娘。”
“来的正好,快劝劝你家主子。”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