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雨大了。天黑了。黑透了。晚了。很晚了。笑君没有来。
林长安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医院。接电话的人问他是谁,是不是李笑君的紧急情况联系人某某某。最後那个人对他说,笑君在离开医院不远的高速公路上出了意外。抢。救。无。效。
林长安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手又伸进口袋里想找一支烟出来,再次落了空,於是止不住细微的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就象多年前的雨夜,浑身都湿透了,内心完全冰冷,好像漂浮在冰海里。
一只手轻轻捂上了他的眼睛,一张脸同时贴了上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蹭,年轻柔嫩的肌肤,微凉,濡湿。林长安的手臂绕过去,揽住周宁的肩膀。
笑君的人生,笑君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嘎然而止。去者得享安息,生者却茫然无措。後面发生的一切似乎弥散而无形,存在於他的脑海里也象一幕幕电影的断章残片,周宁不想再追问,他也没什麽特别可说的。
很多东西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偶尔在脑海里有几桢锐化的影像。
车子在大雨中前进,路灯照亮了被暂时拖到路边已经完全毁掉的明黄色的tang跑车。
警察说过的话,‘这个地段设计的很不合理。入口和紧接著的两个出口距离太近。
他可能是下错了出口,想拐回主道。後面的车子已经看见他打了方向盘。
可是你们知道这个城市的交通,一辆车子下了交流道,後面立刻有无数车子补上来。按当时的车速和流量,他如果当时拐回来就是一场连环车祸。
他应该是立刻就意识到了,所以往回打靶。
雨太大了,车速又太快,车子撞到了旁边的水泥挡板。
他作出了高贵的选择。
这是一次不幸的意外。。。。'
笑君乱而不脏的单身公寓。空空如野的冷藏室,满满都是速食品的冷冻室。粗粗分成干净和脏的两大堆衣服,帖在冰箱门上干洗店的收据。只写了几个医院科室电话的联络簿。成堆成堆的医学刊物。
礼堂进进出出穿黑衣的人们。j
脸上带著掌印被劝出追思礼拜的中年男人,完全没了风度掩面痛哭的身影。
反复几次路过金门大桥,没有太阳都是烟气和雾霭,来去都象漂浮在云端。
这一切即便到了事情过去这许多年的今天,对林长安还显得那麽的不真实。
笑君故去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林长安没有流过眼泪。
在笑君父母抵达之前,他和笑君的一个远亲一起料理了一些杂事。当时还没有手机,电脑也不普及。无法从笑君的联络簿上找到任何私人交往或朋友圈的线索。为了不让笑君的母亲受更多刺激,笑君的外祖父在电话里决定纪念仪式限定只有笑君的同事参加。林长安可以理解。他把车停在门外,坐在里面看著人来人往。笑君的人缘走到哪里都还是那麽好。
然後他回法国。辞职,四处游历。再次赴美读书。工作。
有一年,他开车路过死亡谷。租用的车子在半途坏了。事先没有充分准备,水和食物都不多。没有路过的人,没有手机信号,没有报警设备。那大约是林长安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他尽量避免暴晒,节省体力。等到傍晚十分才带著剩下的水粮徒步求救。
周围是死一样的沈寂,一望无际的沙丘和干枯的河谷,深蓝的天空流星闪烁。不知怎的,林长安在那个时刻想起了笑君。
很多年前,他们一群朋友骑车去遍了北京周边的地方。每次到达目的地,许多人就走不动了。只有他和笑君体力最好。他们会先去探探路,为第二天大部队活动做准备。
荒处,天地间,视野里只有同伴的影子。笑君手里提著大而笨重,当时却很时髦的四喇叭收录机,里面大多数时候放著崔健或者黑豹的音乐。有时他们走远了,电池消耗光了,两人就会肆无忌惮的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大声高唱。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