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直视着对面这个女人,这是第一次这样干脆、直接地与对方四目相接,“陶慧,你先去做你的工作吧,我打个电话,完了,我去找你,详细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陶慧和他对视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走出会议室。方向把门关上,看了看表,已经快到早上八点钟。这是个大事,他告诉自己,不能犹豫,正要拨通秦沛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了,是秦沛。这也太巧了!对方主动拨来的电话,反而又让他犹豫了片刻,才按键接听。
“方向。”秦沛在电话里的声音沉闷、微弱,叫了他的名字后,却没有接着说下文。
“老队长,正好,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方向干脆直入主题,但却被秦沛打断了他的话。
秦沛说:“你是想问我,16年前,凤凰村发生的那件凶杀案的事,对吗?”
方向点了点头,猛然发现这是在打电话,自己的肢体语言对方哪里看得见,又赶紧对着电话应了声“是”。
“咳咳……咳……”秦沛似乎被水呛了,声嘶力竭地咳了一阵,“哎,有关那件案子,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借阅档案的人,不是我……”
方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虽然这种信任,来自他向来认为不可靠的“直觉”。他静候着秦沛的下文。
“你看,明天,就是除夕到了。你知道,楚楚的病是怎么来的吗?”秦沛并未继续说跟案件有关的事,而把话题突然转到了秦楚楚身上。
方向当然不知道,就像个机械人似的重复对方的话道:“怎么来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医生说,楚楚可能小时候受到过强烈地惊吓,以至于令她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状态。她根本记不得一丁点幼年时候的事。”
“什么?”方向没怎么听明白对方的意思。秦沛可是秦楚楚的父亲啊,什么叫:我也不是很清楚?
“医生的意思是,楚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在精神世界里,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可能对她是种重大伤害的事情,而这部分记忆,并没有失去,依然保留在她的脑海中。所以,一旦遇到某些外界的刺激,她就会突发自闭。你明白了吗?”
“呃,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可是,老队长,你现在和我说这事,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方向觉得对方一定还有言下之意。
“是的。”秦沛回答得很干脆,“楚楚的病,每年不定时会发作一、两次。除此之外,除夕夜里,她肯定会发病,所以,请你到时候,特别要留意着她,行吗?”
“这……这是为什么啊?”方向突然觉得,怎么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人都神神秘秘,仿佛每个人都是一个难解的谜。
“你别问那么多,总之,除夕夜里,一定要看住楚楚就是了。”秦沛顿了一顿,听见方向在电话里答应了,就又接着说:“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一是交待楚楚的病情。另外,我必须跟你谈一谈陶慧的一些情况。”
“陶慧?她又怎么啦?”方向隐约感到,这将会又是一个难解的谜吗?
“陶慧,曾经患有与楚楚一样的、突发性自闭症……”秦沛从电话里没有听见方向那口头禅似的表示惊讶的“什么”这个词,就知道对方一定已经被惊呆了,他接着说:“我当初之所以会助养她,是因为她这个病,被治好了……嗯,严格来说,是她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可以去面对心理上的障碍,虽然那必然是非常痛苦和绝望的过程,但她做到了,我在治疗楚楚的医生那听到这个病例,就产生了好奇心,想要亲自去看看这名女孩。
可你知道吗?我是在青少年管教所里,见了她的第一面。我见她的时候,她还差点才满16岁,却已经因为打架、伤害被管教过多次了。后来,我发现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于是想办法让她获得了假释,并且开始一对一的助养她,让她去上学。她的聪明程度,你是领教过的,但你恐怕还是很难想象,她只用了两年半时间,就把初中、高中所有的课程全部补上了不说,成绩还都很优异,于是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当初,我之所以会帮助她,一方面,因为她有个凄惨的身世,我知道后,动了恻隐之心;另一方面,我也想观察她,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到使楚楚痊愈的法子……”
方向的震惊超乎了秦沛的想象,难怪总觉得最近陶慧有时候给人的感觉,显得很固执己见,而且一定程度的欠缺了客观、全面的逻辑思考。陶慧这样复杂的成长经历,以及这样的病史,这一次,是不是病情有所反复了?
“老队长,如果是这样,那我有个事不能不说,最近陶慧,嗯,我觉得她有些反常似的,不像刚接触那几天那样理性,她,会不会……”话到这里,“犯病”这两个字,方向却说不出来。
“方向,你听我说。医生曾告诉我,像自闭症这种病,尤其像楚楚和陶慧这样的、比较少见的间歇性、突发性的自闭症,治愈的可能性,远远大于长期自闭的患者。陶慧当年能够还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自我治愈,我觉得,是因为她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巨大改变,从一个原本有着幸福家庭的宝贝女儿,变成了一个在孤儿院里少不了受人欺负的孤儿。所以,她要么选择坚强,要么毁灭自己。只有这两条路,万幸的,她选择了坚强,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走了一些弯路,但她勇敢的面对了她原来接受不了的、裸的残酷事实,这样,她才能自愈……”
“她原本不是孤儿吗?她,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方向听到这里,觉得无论能从案件里发现多么大的疑点,都不如现在渴望探知陶慧身世的“好奇心”那么强烈。
“她啊,六、七岁大的时候,母亲因为有了外遇,被她父亲连同外遇者一起杀死在她的家里。然后,她父亲准备自杀,临死前,以自己女儿的性命做要挟,和闻讯赶去的警察对峙了一整天。他父亲当时,是在犹豫着,想把女儿拖着一起去死哩!不过好在,最终,他总算没有泯灭最后那一点人性,自己拿刀抹脖子死了,留下了亲生女儿一条性命。陶慧,就是从那间血流成河的‘家’里,侥幸活下来的小女孩……”